“阿姐!”小埋的惊呼传来,声音里都是哭腔,“怎么还在烧啊,爷爷怎么办啊。”
好吵。
纪筝感到嘴边发烫,有谁在给她灌药草汤。
额头的布巾绞干了再换。绞水声一道又一道。
纪筝不折腾了。
唉,就知道,私自插手他人因果,必被反噬。
明知道,她还是去做了。
这次是发烧,下次又会是什么后果呢。
现在,她也不明白,当时怎会忍不住多管闲事。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纪筝的烧来得凶猛。白日直打冷战。怎么都止不住。
邱老头握着她的手,眼泪哗哗地流。全家的被子都压到纪筝身上了。她的寒战才好了些。
小埋“诶”一声。
奶兔从竹篾笼里跑出来,跳到纪筝脖子边,团起来睡觉了。
纪筝感到脖子处暖洋洋的。
暖意顺着脖颈处的血管慢慢流遍全身。
【馒头可有用了。不能吃我哦。】
昏沉中,纪筝的嘴角极小弧度地提起。
嗯。馒头是最可爱的灵兽了。
到夜间,纪筝又开始高热,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热度激发了她心底深处的恐惧。
整夜整夜都是种种恶怖。大火。
爹爹的人头,三哥飞出去的半截躯体。
二哥冰冷的怀抱。
“我答应过你的,筝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到死都会。”
“公子,真的要烧吗?”
“嗯。”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纪筝整张脸皱成一团,躯体弯曲成虾米状。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紧闭的双眼里,眼泪从眼角流下。
“放我出去……”
谁来救救她。
她隐约记得,只有自己,救了自己。
可……
暴雨簌簌落下,发出清脆好听的雨声。
纪筝的周身凉下来。
“纪筝,醒醒,你说了,带我去看雪。”
纪筝落在清凉的怀抱里。凉飕飕的靛蓝色鬼炁包裹她,替她降温。
又折腾了两日。
纪筝能起身,喝点稀粥了。
……
灶头上新烤的地瓜,人手一个。
年山墓园一家四口,围在门口,看鹅毛大雪,压弯枝头。
小埋抱着馒头不撒手,小兔子有了灵性,比暖手炉有用多了。
上次纪筝在苏氏酒楼卖配方得了五两多。家里宽裕很多。
也买了数十只鸭给邱老头养。邱老头守墓的日子都不无聊了,大雪天眼睛还往围栏那边瞟。天天指望着鸭子下蛋三文五一个卖钱呢。
他都打算好了,等天暖和了,到年山上圈片地散养。
养熟了挑只老鸭,到时给赵田他们拿去。
只是这次,纪筝生病买药,用了不少钱。算算快到分红的日子。晚些她再去苏氏酒楼那边,看看芋圆汤卖得如何。
支开小埋去玩后。
纪筝同邱老头说起奉使勾魂的事。
邱老头气得胡子倒竖,“什么嘛,那这帮龟孙子就么得事?”
“不会的。”
她的御鬼宗符咒,不是白练的。
纪筝仰头,望着追逐旋卷的雪花。
家破的那日,也是这样的暴雪啊。
一晃都三年多了。
她要抓紧时间变强了。
……
清酒村。
自从于浩和邓大宝那桩丑事后。
他俩身上就怪事连连。
于浩出门就丢钱。邓大宝赔给他的那点钱,早丢干净了。
请了大仙来看,说他身上有个符咒,专门吸引吞金兽。大仙又闭眼掐指一算,意味深长说。
在生辰八/字中,妻子代表男子的“正财”,必得好好爱护,才有生财的道理。
于浩似懂非懂,这就是要他对媳妇儿好吧?
邓大宝更奇,那日晕在半路,醒来后下/体火辣辣地痛,苦不堪言。隐疾无法为外人道也。
他也去拜大仙,大仙哈哈大笑。叫他喝酒镇痛。
邓大宝死马当活马医,还真有用。喝酒就不疼了。
每每喝得烂醉如泥,就是随地一躺。大冬天差点冻死在道上。
清酒村有大嫂子看他躺家门口厌烦。说起风言风语。
“当初欺负桂芬,还说是喝醉了才犯糊涂。”
“狗嘴里没一句真话。”
“真喝醉了能做那事儿?该是现在这团烂泥样才是。”
这话很快在清酒村传遍了。村民对邓大宝当初的说辞,也不那么相信了。
邓大宝本人也越发叫人看不起。
有一个村民心思在别处。
尖嘴猴腮的大娘,专给村里人说媒的。
好说歹说,硬说于浩丢钱是脏女人坏了家宅风水。
于浩找大仙之前,她还天天撺掇于浩拿捏桂芬。
找桃树枝,叫属老虎的村民来抽桂芬,于浩的财运才能好呢。
后来大仙发话了,她不好明着作对。
又热热络络找于浩,要给他说个新媳妇儿,保管年轻漂亮。
于浩动心了。看着桂芬那老样,不大满意。反正大仙说了,只要对媳妇好就发财,他换个年轻媳妇对她好,不也一样?
尖嘴媒婆喜得眉开眼笑,这就出村说媒去。
傍晚时候,却浑身湿漉漉地,吓得屁滚尿流,一路逃回清酒村的。
“娘诶,有水鬼!”
水鬼还威胁她,少做亏心媒,当心肠穿肚烂。
她怕得东拉人,西拉人地叫帮忙。
水边。
功德喵吐吐舌头:“主人,我们再送赵英回去帮他爹娘干农活吧。”
纪筝撸撸它的小猫头。猛吸一口:“好。”
发烧还没好透,纪筝咳嗽几声,赶回年山墓园。
正遇见无字碑旁,那伽在扫雪。
天色将晚,落日余晖斜映在白碑上。
将少年的影子切割。
那伽扫完困了,倚着墓碑就打哈欠,盘腿就打算靠着墓碑睡觉。
嘎吱嘎吱。
纪筝尽量轻手轻脚,还是弄出了踩雪的动静来。
她背手在身后,俏皮一笑。
“那伽。”
“嗯?”
“你为什么要拔逆鳞给我?”
她的语气里,是饱含天真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