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宗。
清医阁内,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少年医修,双手快速变幻印诀。
不一会儿,他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柔和的银色光芒,跃动的金缕顺着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注入床上昏迷者的体内。
半晌后,医修缓缓收了金缕银芒。同一时刻,另一名年长些的年轻剑修急声发问:“他怎么样了?”
小医修侧身,笑嘻嘻道:“放心吧,离师兄。墨师兄没什么大碍,就是消耗过度。我方才又给他注入了一些助修养的元气,不出几日,他准能够复原。”
离星遥表情放松下来,但紧接着又皱起眉头:“他怎么还不醒?都昏睡好几天了。”
“这个嘛……”小医修挠挠头,想了想后问道,“墨师兄近期有没有受过重伤?”
离星遥点头。
小医修:“这就对啦。他大伤初愈就冒然使用强力法器,一下子让身体承受了太多负担,苏醒得自然要慢些。”
离星遥:“那他什么时候才……”
“星遥!”
一道威仪怒音打断了离星遥的继续追问。
离星遥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向进门的中年人打了个招呼:“叔叔。”
离忘清沉脸沉声地应了个“嗯”字。
一旁的小医修见掌门脸色不妙,立马识相地恭身告退。
小医修走后,离忘清对着侄儿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别总往这里跑!墨尘自有宗内修医道的弟子照顾,你操什么心?你有这个闲功夫,倒不如……”
离星遥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时不时偷偷瞟几下沉睡的墨尘,待到离忘清说累后,他立刻向对方请求道:
“叔叔,墨师兄一直不醒也不是办法啊,不如让陈师伯来给他瞧瞧吧。”
离忘清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墨尘又没受重伤,他一个末等弟子,何德何能要让清医阁首席亲自给他医治?”
离星遥:“陈师伯不行,那就安排个其他老道些的医修来。陆师弟医术虽好,但到底是年纪小经验少,万一墨师兄身上有什么隐疾,陆师弟未必能探得分明。”
离忘清:“别胡闹。这阵子正是医修们晋级考核的关键时候,现在除了陆宇谁还有空管他?”
“叔叔!”离星遥大为不满,“只是诊断一番,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您也这般对待?”
离忘清:“你和他能一样吗?”
离星遥:“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都是灵渊宗的弟子,您作为一宗掌教,理应一视同仁!”
“放肆!”离忘清暴喝一声,随即凤目圆睁,“你这是在指责我处事不公?不要以为你即将飞升,便可以目无尊长了!”
眼看对方真要动怒,离星遥放低了态度:“侄儿不敢。不过叔叔,墨师兄毕竟是为了救我才弄成的这样,你就当看在墨师兄对侄儿有情有义的份上,派个上乘医修来给他诊断一下吧。”
离忘清浅扫一眼墨尘,不屑道:“什么有情有义?他救你是应该的。”
“墨尘这趟跟着你去鬼蜮,可是能获得凭他自己几辈子都积攒不到的功德,他就理应为你做点事!”
“更何况以他那样的修为,在鬼蜮魔窟里没丢了性命,还不是全靠你保护。这一路上,他没少拖累你吧?”
离星遥:“才没有!墨师兄在鬼蜮帮了我很多忙,甚至还……总之,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根本无法完成任务。”
离忘清嗤之以鼻:“你不用给墨尘贴金。他几斤几两,叔叔会不知道?一个什么都学不会的低修,能帮上你什么忙?”
“走,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跟我去见长老们,今日我们有要事与你详谈。以后你没事不许再过来了!”
离星遥昂着头,不服气也不迈步,正欲与叔叔再辩上几句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离师弟……”
离星遥急忙回头,只见床上人睁开了眼睛。
离星遥顾不得叔叔还在场,匆匆跑到对方床前径直坐下。
墨尘挂着温柔浅笑望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
离星遥立刻也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可不待二人手指碰到一起,离忘清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离星遥顿住,继而收回手,站起身。
墨尘眼中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他环视周围,看到屋内除了离星遥外还站着离忘清,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是回到了灵渊宗。
他有些想不起昏迷前都发生过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见星遥被荧徽、岁角围击,便赶紧举起了引魂幡,在之后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难道……
墨尘着急看向离星遥:“离师弟,那二鬼都除掉了吗?你不会又中止……”
“都消灭了!”
离星遥迅速接话,他朝墨尘悄悄使眼色,暗示对方别把先前的事抖出来。
见墨尘安静下来后,离星遥继续道:“多亏你当时用法器把岁角体内的阴灵全部引走,让岁角亡魂失去了留在阳间的凭借,等他被收回炼狱后,荧徽就容易对付了。不过你也真是的,净干这种冒险事,万一……”
“星遥。”离忘清出声叫停侄儿。
板着脸的离掌门没兴趣听这二人闲叙,他阔步走到墨尘床前,居高临下地俯看对方:“墨尘,你此次陪星遥诛杀鬼王有功。今日你且好好休息,明日辰时三刻和星遥一起参加‘诛魔祭典’。”
墨尘:“……”
墨尘没作声,离星遥却不同意:“叔叔,明日太急了些吧?墨师兄才刚醒,让他先多休息几天。”
“不行。”离忘清脸上不悦,“‘告天仪式’在你刚回来时就该举行了,是你非要等他,才拖到了现在。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们走。”
说罢,离忘清甩袖而去。
离星遥在后面磨磨蹭蹭,他对向墨尘,弯眼笑道:“等今日晚些时候我再过来看你,你自己……”
“星遥!”
“来了。”
离星遥走后,房间内又只剩下墨尘一人。
不,准确说,是剩下了一人,一影。
黑影坐在墨尘床边,望着清医阁休寝紧关的木门,哀伤道:“他总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们,总要我们自己孤零零地养伤,哪怕我们又差点为他丧了命,他也不在乎。”
墨尘没有说话,他翻过身去,心里酸涩地要命。
他觉得很累很困,可闭上眼睛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满脑子全是离星遥,对他笑的离星遥,朝他发火的离星遥,还有……赶他走的离星遥。
想着想着,那双藏春的浅色眼眸蒙上了水雾。
黑影浮到病床上空,怒道:“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我们这么难受都是离星遥的错!我们为什么要哭?要哭,也该让离星遥哭!”
墨尘依旧不理会黑影,睁着红红的眼睛,盯着墙边的窗户。
窗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青天白日变作月辉星空。
黑影飘到窗前,望了一会儿夜空,回身对着墨尘讪笑道:“别等了,他不会来了。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又当了真。”
墨尘瞪向黑影,冷音开口:“星遥一定会来的!我等他,多久我都等。”
“呵呵,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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