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安心与痛快,他反而忽然感到一阵浅淡的失落,就像是他也彻底扼杀了过去那个自己。
罢了,罢了,过去本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现在掌握的一切才最重要。
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太后,臣送您出府。”
最后一杯入肚,她的脸上终于浮现些许红晕,起身略晃,步伐不稳。他将她扶住,往府外马车走去。
半梦半醒间,她低声呢喃,宇文护俯身去听,一时愣怔失神。
“萨保……这酒,真烈啊。”
……
回宫没几日,叱奴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差,也难以进食,眼见身形消瘦下去,太医们却都查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只好说她可能是痛失孙女后伤心过度,导致茶饭不思。
宇文邕和婉颜还没从宇文宁的死中完全走出来,这下又得和昭昀等人日夜交替陪护在太后身侧,唯恐她也撒手人寰。
“时间差不多了。”
叱奴太后微微一笑,牵过婉颜和宇文邕的手。
“什么?”婉颜不解,紧紧回握她的手,“母后,您别吓我……”
“本宫中毒了,”她不紧不慢道,“是宇文护下的毒。”
“下毒?!”宇文邕顿时惊诧不已,“您为何这般笃定?莫非是那日……”
那日举办完葬礼,他们迟迟没找到太后的踪迹,只收到她的女官来报,说无需担心,她另有安排,但也未再多作解释。
叱奴太后颔首:“是,本宫和宇文护有些过往的交情,因此那日葬礼结束后,本宫便主动去他府上交涉,希望他放过你们,不要再多生事端。”
“可是,他真的会听您的话吗……”婉颜担忧地打断,身体不自觉往前倾斜,“您难道以身犯险……”
“放心,本宫才没那么傻,真的相信他会答应。”叱奴太后得意弯唇,“本宫等的就是他会恼羞成怒,他不可能容忍有人会威胁或逼迫他,自然会选择在本宫的酒中下毒。但如此以来,便可为你们争取一个诱他入宫的时机。”
宇文邕和婉颜听罢对视片刻,恍然大悟,一时间因太过震惊而说不出话。
“母后身体渐差,旁人看不出来,他却知道这是中毒所致……所以,朕若以母后嗜酒为借口,命他来宫中劝诫,知晓其中缘由的他,很难拒绝。”他沉吟道,眼中虽多了些光亮,但又深深担忧起来,“母后,这样重大的事,您怎么不和我们商量,还把自己搭进去,您这身体可怎么办……”
母亲和宇文护之间的过往,他并不知晓,但母亲不说,他也没必要主动去探寻。因为他明白,无论母亲做什么,都不会害他。
如今母亲甚至为了周国大业……情愿牺牲自己。
可他并不想拿自己的母亲,来一命换一命啊!
“邕儿,现在阿宁的死和我中毒能让他减轻对你们的戒备,你们一定要装作不知情,利用他仅存的愧疚和心虚,一击致命。”
见宇文邕神情凝重,她面色格外平静地宽慰:
“母后知道你们已经筹谋多时,正在等待一个时机,此刻你们千万不能露出破绽,被他发现。也因此,母后才故意多等几天,等到现在毒发更严重了,让他入宫,才不显得你们急切。”
“母后……”婉颜终于忍不住,直接扑上前去,在床榻上紧紧抱住她,“这些年下来,我早就把您看作我自己的母亲,阿宁走了,我实在不想看到您也……”
“能有你这样优秀出色的女儿,是母后的福气。”叱奴太后苦笑着轻拍她的背,“母后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一年不如一年,能在最后帮你们搏一把,协助你们斩除周国祸患,让大周迎来新生,值得。”
“朕一定会逼问宇文护和他的手下,将解药寻出来……”宇文邕握紧拳头,目光炯炯,“婉颜,我们必须好好布局,不能有任何闪失。”
“按照你刚才的思路,不如我扮作侍女,潜伏在母后身侧,若宇文护敢接近,我也好保护母后,从旁支援,以免母后被挟持当人质。”她略一思索,又道,“你必须让他放松警惕,所以你不能带刀剑,这样,现场必须还有旁人能帮你拿刀剑……我们要找我们信得过、同时又名正言顺在场的人帮你应对。”
话音刚落,她和宇文邕心有灵犀,沉默一瞬后共同喊出了那个名字:
“——宇文直!”
身为叱奴太后次子的他,和出自他府上的何泉,确实是诛杀宇文护的最佳帮手。
一切,仍然在按照历史的轨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