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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收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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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下一刻,一阵风奔向她。那风裹挟着清幽的檀香,柔和舒朗,将她整个人环绕其中,如同置身云朵。

“……谢谢。”

一滴泪终于从她眼角落下。

“我会找到你的。”

……

哗。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宇文邕焦急的目光。他正将她揽在怀中,让她斜靠着自己的臂膀,见她醒过来,他终于停下了呼唤声,松了口气。

她抬眸环顾四周,只见长梁高悬,经幡晃动,还有许多人,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麻布衣袍。

哦对,他们正在请高僧诵经超度宇文宁的亡魂,随后便要将她葬到长安城北郊的洪渎原,那是周国皇室的魂归之处。似乎是太累了,婉颜便在听经文的时候合上了眼……

“你还好吗?”见她神态茫然,他语气急促,“要不先休息会儿,下葬的事,朕去就好……”

“我可以去的!”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阿邕,我刚刚,听见女儿跟我告别了……她说我还会与她相遇,我还能找到她,她甚至还抱了我……”

闻言,宇文邕略感诧异,他顿了顿,却并未质疑这话中的荒谬,反而真诚地凝视她:

“阿宁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娘亲,她一定是担心你,才要和你告别……我们得好好活着,让她安心地离开。”

她点点头,直起了身,语调平淡又坚韧。

“走吧,我们一起送女儿最后一程。”

……

举行完葬礼,人群逐渐散去,宇文护也早早回到晋国公府中,一言不发地在回廊里踱步。

他作为大权在握的大冢宰,不能缺席皇室成员的葬仪,但宇文宁的死与他有关,因此他只是沉默地将自己隐匿在众臣中,难得没有对宇文邕进行任何讥讽奚落。

他确实很想看宇文邕生不如死,但他并未打算杀宇文宁,那孩子才两岁,根本威胁不到他……何况,她的死,也不能对他带来什么好处。

但他却要莫名其妙背负杀死一个两岁女童的部分责任,这种感觉实在令他郁闷烦躁。

“咚咚。”

敲门声响起,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谁敢扰老夫清净!下去领板子!”

“——是本宫。”

他忽怔住,愣愣地抬眸看向门扉,只见那许久未与他交谈过的妇人独自站在槛前,平素如盛放牡丹般端丽的面容此刻却憔悴暗淡,身穿白麻的她瞧着比纸片还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咳咳,”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侧开目光,“太后光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

“怎么,威风得不可一世的大冢宰还不敢瞧本宫一眼么?”她走近几步,逼视着他,“还是说——你心有亏欠,才不敢正眼看本宫?”

“荒唐!”被她这么一激,他怒而拂袖,“你倒说说,我做了什么,会亏欠于你?”

“阿宁才两岁,你何至于要迫害一个两岁的孩子!”叱奴太后哽咽道,“若不是你派人去追,阿赟又怎么会惊了马,阿宁又怎么会摔倒!”

“他们非要听,老夫难道还不能派人看看是谁在偷听吗!”

本就为此烦心,听到她质问,宇文护便没忍住呵斥几句。

“阿宁是本宫盼来的孩子,只有本宫知道,这个孩子多么来之不易,她是本宫的心头肉……可如今因为你,她才活了两年就匆匆去了,你拿什么赔给本宫!”

叱奴太后抬头望天,晶莹泪珠不住落下,她指腹上划,试图抹掉痕迹,不给他分去半分目光。

她还是那样倔强高傲,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就连对她的夫君也如此,纵然被冷落也不愿争宠……所以最初才会受不少苦头。

记忆中的身影又被翻腾出来,宇文护忽然消了些气,他迟疑片刻,放缓语气:“……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不要再动邕儿和婉颜了。”她的话掷地有声,“他们已经退让到无可奈何的地步了,你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安安心心做你的大冢宰吧,不要再生事端了。”

“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对吗?”他冷笑两声,“你是万人之上的太后,无人再敢动你,你才是那个拥有了一切的人。可我为宇文家打了几十年的江山,到头来还是低人一等,只能做个臣子。当年宇文泰死的时候,若没有我宇文护,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周国!”

明明当年,她那般懂他的才能与野心,如今他们却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她怎能说出这般质疑他的话!

“呵,真是可笑,如今的你,还好意思说出没有你就没有周国的话吗?”

她将脊梁挺得笔直,挥手指向了府外的方向:

“宇文护,你自己看看,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当初的你吗?”

“难道你对我,比我对我自己还要清楚?”

“权力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很多你以前能看见的东西,如今早已看不见了。”叱奴太后轻轻叹气,“过去我念在交情,敬让你几分,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现在,连我最亲爱的孙女都被夺走了,你让我如何再无动于衷!”

“我此刻不是在以太后的身份和你这个权臣说话。”她说,“——我是以当年那个被困于后院的姑娘的身份,在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说话。”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她笼罩在莹白之中,模糊了她的沧桑,似神女临世,悲悯地注视着他,将他内心最深处的阴鸷和贪婪看得一清二楚,却又那样矜傲疏冷,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如同一个过去的剪影投到他面前。

但他们已不可能回到过去。不,不如说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过去。

没有的话,又何谈留恋呢。

“既然如此,不如就像当年,与我月下对饮,说不定喝过酒后,我会考虑你说的事。”

他丝毫不在意她的神色,扬唇朝廊外喊道:

“上两壶老夫珍藏的酒来!”

那就亲手斩断过去吧,斩断那些本就不该有的羁绊。

他才不在乎那些虚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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