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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浓,瑶娘得了命令,连忙端着皇上需要的丝绸往宫殿走。纵然如此,她也并不懂为何皇上和夫人不想要子嗣,他们那样相爱,为什么不愿意拥有孩子呢?
罢了,罢了,皇上和夫人都不急,她急个什么。
“瑶娘。”正欲加快步伐,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你这样行色匆匆,是在做什么?”
她抬头看去,只见叱奴太后踱步而来,盯着她手里端的盘子:“这是什么?”
“参见太后。”她面露窘迫,欠身行礼完声音都弱了几分,“回太后,这是……皇上需要的东西,奴婢得快些送过去。”
“皇上需要的东西?”太后语调略微上扬,望向灯火幽暗的殿内,“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分明与云阳夫人在一起,又有什么东西着急要呢。”
虽非问句,但言语间暗含锋芒,瑶娘只觉一阵风似的压迫感袭来,让素来稳重的她都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拿来给本宫看看。”太后轻描淡写道,凤目却一直盯着她。
“回太后,这恐怕……”
“本宫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微不足道?”太后略有愠怒,“你当年也是服侍过本宫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像是不懂规矩了!”
“太后恕罪!”瑶娘跪下,颤抖着将盘子呈上,“并非奴婢胆大包天,只是这东西……实在不便入您的尊眼,这才犹豫万分,生怕冒犯了您。”
此话一出,太后大约也猜出了点什么,她命身旁女官掀起覆在盘上的绸布,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表情变化尤为迅速,震惊、古怪、尴尬交织在姣好的面容上,令女官和瑶娘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下一秒她就要发作。
“咕咚。”女官吞咽口水,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孩子真是……”太后语塞,让女官赶紧把绸布放了下来,“本宫现在算是明白了,怎么成亲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今日赶来宣光殿就是想悄悄观察一番,都要怀疑自家皇儿是不是……差点要传唤太医问问了。没想到真相比她想得更为离谱。
不行,她要为了周国大业着想,不能放任他们这么胡闹下去了。
“瑶娘,听本宫的,拿剪刀处理一下,再给皇上送进去。”太后清了清嗓子,“不让他们发现就行。”
“可是……”
瑶娘虽不理解,却也知道皇上和夫人一向有自己的想法,这样做定有他们的道理。若是犯了什么错,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你放心,这么轻薄的丝绸,还浸过油,有点地方破了看不出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太后狡黠道,“真有什么动静,那是喜事,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就算皇帝要责怪,本宫替你担着。”
“……是,”瑶娘只好颔首,“奴婢领命。”
太后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拂袖离去。
婉颜和邕儿都是聪明人,若他俩能有孩子,一定也能成大事。近几年宇文护虽然没有大动作,但仍在明里暗里给邕儿使绊子,她总担心有一天,宇文护会彻底撕破脸……她必须要为周国留后路。
她毫不怀疑,真到了那一天,以那人的行事风格,会将往日里顾念的那点情面悉数抛诸脑后。
没有什么比权力对他更重要。
叱奴太后仰头望天,只见天空浓郁似墨,唯有一轮月华皎洁莹白,清冷寂寥,明明月光都拂到她脸上了,可又像离她那么遥远。
“今晚月色真美。”她喃喃道,“回去开几坛好酒,本宫已经好久没有痛饮过了。”
……
齐国,邺城皇宫。
夜色浓重,星野旷邈,知了伏在树叶间不停啼鸣,纵然微风掠过,却难以消解暑气。眼看着殿内冰鉴冒的白气即将消失殆尽,女人也不愿关上大门,而是抚着肚子若有所思。
她面容娇美,莹润如玉,即使不施半点粉黛,一双狐狸眼只消稍稍往上一挑,便能摄人心魄。晚风微醺,鬓边发丝散落几许,轻拂过她的秀眉,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只是那妩媚中,总徘徊着些微落寞,好似孔雀折了尾羽,天鹅低了脖颈。
“皇上当真还在董昭仪那里?”她轻描淡写道,“怎么,原来本宫和腹中孩儿这么不得他待见么。”
“回、回夫人,奴婢已经告知皇上您身体抱恙,但皇上他……”女官闻言立刻跪下,低垂眼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皇上他说……”
“他说什么?”
“奴婢不敢……”
“你若不说,本宫立刻拔了你的舌头去喂狗。”她微微眯眼,嘴唇略扬,“也不知你的舌头会不会比那贱人的更有滋味呢。”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女官战战兢兢,不自觉吞咽口水,“皇上说,怀个孩子哪有那么娇贵,他来也不可能帮您生下来,还不如跟董昭仪亲热……”
话音刚落,女官心里如擂鼓般咚咚作响,她只敢盯着地砖,不敢抬头看主子一眼。
饶是跟着主子这么久,却仍然惧怕她的狠辣……虽然现在不愁吃穿,甚至俸禄已够在城郊置办一套住宅,但她偶尔也会小小地羡慕一下服侍着斛律皇后的姐妹。
皇后那里终日冷清,可听说过得却自在悠然,不像她身为弘德夫人穆邪利的贴身女官,成天要提着脑袋做人,随时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哦,是这样啊……”穆邪利突然笑出了声,“皇上这喜新厌旧的毛病,确实从来没改过。但本宫可与斛律锦不同,本宫有的是手段栓住男人的心。”
“夫人言下之意莫非是……”
“皇上喜新厌旧,那就喜新厌旧吧,只要这新是从旧里出来的,那新又何尝不是旧呢?”穆邪利施施然抬手,女官立刻直起身去扶,“看来本宫之前吩咐你去联系他们……是对的。”
“夫人英明。”女官暗自捏了一把汗,看样子今晚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命。
“听说近来流寇四起,并不太平,妻离子散的不在少数,那少一些妙龄少女,也只是寻常吧。”穆邪利慢慢起身,踱步到殿外。
站在高台上,夜幕中的邺城可尽收眼底,无论是高大华丽的贵人宅邸,还是密密麻麻的矮小房屋,都浸泡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月光熹微,但也即将被乌云遮挡。
“皇上好美色,邺城的女子都不够他看,那本宫就给他换换口味。”穆邪利将落寞藏入眼底,眉毛微皱,宛如凌厉的刀,“记得跟他们说,这次别毛手毛脚的,邺城的达官贵人也都盼着抱得美人归,可一定得给本宫好好物色一番,事成之后,必定重重有赏。”
“还有……”她顿了顿,拖长语调,漫不经心道,“若是走漏了风声,那他们一定会在把本宫拖下水之前,先去见了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