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久久没有动静,漆夜彩犹豫着放下了被子,找了一圈,没看到夜慕烬的身影。
真走了?
她还以为他会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装死,没想到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漆夜彩不由担心起来,夜慕烬一个人能跑去哪里?想了想又算了,那么大一个人了,又不会丢了。
漆夜彩想睡睡不着,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虚弱了,好像有了一点恢复的迹象,她不由喜悦起来。
而她很清楚,这点变化,来自于夜慕烬说完那番惊世骇俗的话之后,她倒是第一次见夜慕烬这个小文盲说那么大段大段的话,就为了证明他自由且平等的恋爱观。
说起来也是讽刺,因为夜慕烬是一个怪物,无法理解人类,对于所谓平等与自由的理解,非常浅薄、片面,以至于他的所作所为,反而显得不虚伪。
漆夜彩有被感触到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但也只是这么一点点,让她感受到了灵力在体内有了恢复的迹象。
那一刹那,她好像明白了这“怪病”的治疗方法,怪病源自于所害怕的或者担心的,可谓是“心病”,若是不害怕、不担心了,这病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因为她的外貌变化最大,会误导自己害怕衰老,但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关注外貌这方面,而虚弱的灵力告诉她了真相,她所害怕的与曾经的自己一样——
她恐惧弱小,害怕变成废物。
没有灵力护体,她从里到外都开始加速衰退,甚至变得比真实情况还要恶劣几分。
夜慕烬所说的话虽然有点偏离这个主题,但也大差不差,本质上都是相似的。
漆夜彩召唤出镜子,看着镜中慢慢恢复的容貌,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夜慕烬。
她始终认为爱需要一个理由,她不相信夜慕烬对她的爱意,就像她曾经不相信夜慕烬是真的爱她一样。
夜慕烬爱她,始终毫无理由。
她不信毫无理由的爱意。
可是爱为何一定需要一个理由?是不相信自己能够被毫无理由地爱上,才会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吗?
镜子因为缺乏灵力而消散。
原本开始恢复的容貌再次陷入衰老。
这一次似乎比之前来得还要严重,漆夜彩感觉自己濒临死亡,在死亡的边缘毫无挣扎之力,眼前一片混沌。
一股温凉的气流从背部传遍全身,清润的泉水香味包裹了全身,让漆夜彩感到身心舒畅,像处于夜月之下的林间溪流边。
夜慕烬。
——姐姐。
一道声音侵入神识之中。
朦胧之中,漆夜彩听到了来自精神的颤动,像是被无影无形的线条牵动着神经,声音如针线,来回穿刺,修补灵魂。
荧惑跑出来,在两人身边飞来飞去,惊奇道:“好眼熟的变异体。”
狂风吹动门窗珠帘,随着树叶发出嘈杂的喧嚣,鸦鸣声传来,嘶哑低沉,如难以拉动的琴弦声,刮在刀刃上。
荧惑不堪一击地被吹倒了窗外。
黑羽如箭雨穿过,赤金眼瞳如染了血色夕阳,人形黑影随之降落在窗台。
“抱歉,打扰了。”
来人身披白羽斗篷,面戴血色鬼面,上有三颗排列诡异的黑痣。
“请圣君阁下将漆夜彩小姐交给在下。”
夜慕烬眉眼微压,笑意冷淡,满是不屑地讥笑道:“真是大言不惭呐。”
黑斗篷不冷不热道:“圣君阁下也有脸这般说在下吗?”
夜慕烬把漆夜彩往怀中一带,单手搂紧她的腰身,白绫从衣领处飞出来,缠绕着她的手腕,让她搂上他的脖子。
血色鬼面上紧闭的双眼陡然间睁开,黑色木杖弯头中吊着的的血瞳随之睁开,眼珠转了转,一道血刃从眼中射出来。
一颗水晶轻而易举地拦截了血刃。
“该死之人迟早会死,你早该死了。”
夜慕烬起身,无数水晶枝伸展、蔓延、穿插,化为水晶骨手臂抬起,尖锐的指尖轻轻撩动着,如同弹琴那般优雅随性。
“究竟是谁该死,在下想,圣君应当再清楚不过。”他抿唇轻笑,“偷来的命,也算活着吗?模仿得再像,终究只是仿制品。”
水晶指骨收拢,夜慕烬轻飘飘收了手,笑意不减:“以为这样便能激怒到我吗?”
夜慕烬懒懒扫了眼乌鸦所在的窗台,莫名勾起一抹嘲讽又嫌恶的笑容,抬手震碎了整栋房屋。
脏东西碰过的房屋,不要了。
夜慕烬搂紧漆夜彩,悬于高空中,微阖了阖眼,冷冷俯视废墟灰烬的身影。
没有张口,声音凭空而来:“吾向来心善,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吾便如你所愿。”
指尖轻点,栖息在水晶树枝上的水晶开花,化成一只只水晶飞蛾,托着两条长长的虚线,循着光影扑去。
恰在此时,黑斗篷捏死了离他最近的那只乌鸦,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流落,掌心一团黑色的火焰燃烧着血液,散发出极其浓烈的恶臭、腥臭味。
少年怀中的女人闻到这一言难尽的血腥味道,禁不住蹙起了眉头,有点被熏醒了,睁眼便见少年流畅的下颌线。
“夜慕烬。”
夜慕烬动作一顿,瞳孔微缩,有种隐隐害怕又忍不住期待的兴奋,让本就无比精致的五官,显得越发艳丽惊人。
浅白色的眼瞳中微光闪烁,如流光飞去一般的飞蛾倏地顿住,当空化作了灰烬,如尘砂落下。
少年降落在地,脆弱地倒入女人怀中,清澈的眼眸含着秋水,似哀似伤。
唇边溢出鲜血,惨白如雪的脸上,如绽开了一朵破碎的血花,十分惹人怜惜。
漆夜彩没搞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夜慕烬怎么突然伤得这么重???
“夜慕烬,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现在感觉怎么样?”漆夜彩说完觉得毫无用处,“算了,你省点力气。”
黑斗篷看完这出戏,礼貌地拍了拍手,走过来:“没想到圣君如此之有表演天赋,想来平日里经常训练,在下真是佩服不已,听闻附近有个戏班子,以圣君的天赋,或许会在那里大红大紫。”
黑斗篷的阴阳怪气太明显了,漆夜彩怎会听不出来,他在明示夜慕烬是演的。
漆夜彩低头看去,某个被当场内涵的家伙索性装死,脑袋在怀里又埋了埋,还使劲搂着她不松手,她无奈地微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
黑斗篷握着的木杖的手稍稍用力,笑意更温和:“漆小姐,如今圣君阁下也长大了,不必像过去那般操心。”
听闻此,漆夜彩有点无话可说,她倒是觉得比以前更加要操心了。
黑斗篷继续说:“我们也是时候谈正事了。”
这时,夜慕烬从漆夜彩怀中冒出个脑袋来,既委屈又可怜地说:“姐姐,阿烬好疼。”
漆夜彩的注意力瞬间从黑斗篷那边收了过来:“哪里疼?”
夜慕烬瘪了瘪嘴,藏住那一瞬间的狡黠笑意,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眼睛疼,要姐姐给阿烬吹吹……”
黑斗篷:“……”真想拿拐杖戳瞎他。
漆夜彩捏了把夜慕烬的脸,没有惯着他,夜慕烬不满地撇了撇嘴,又想往她怀里撒娇,却被无情地推开。
漆夜彩:“我有事跟他说,你别管。”
“哼。”夜慕烬抬头瞪了眼黑斗篷,勾起一抹冷笑,他一定要把这只丑鸟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