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川医馆出来,陆秦弓打算直接去城防营。
邹仁善替他把过脉,说他底子好,恢复得不错,再过几日便可停了汤药。
最高兴的莫过于卫聪,自陆秦弓中毒受伤后,他自责不已。他本应待在陆秦弓身边的,如果他当时不是顾着与五皇子比试,那么陆秦弓便极有可能不用挨这一箭。
陆秦弓似是知他心中所想,淡淡地道:“你不必自责,即使有你在,这一箭也必须由我来挡。”
话虽如此,但当时的情形实在太过惊险,卫聪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日头已渐渐西斜,马车往城防营的方向才走了不到一半,贺永便骑车马火急火燎地截停了陆秦弓的马车。
“上来回话。”陆秦弓推开车门,言简意赅。
贺聪钻进马车,将今日的发现禀报给陆秦弓。
“属下按将军的命令,今日依旧守在西琳公主处,他们二人依旧没有出门,但霍加遣了他的心腹多亮往翠云居点了三道菜。”
陆秦弓闻言浓眉微挑:“翠云居?”
“是。”贺永道。
上京城酒楼饭肆多如牛毛,翠云居在这其间算不上多么亮眼的存在,但其环境清幽,老板娘钱娘子生得貌美,不仅厨艺了得,还会吟诗作对,自然引来不少文人墨客捧场,不知不觉间,它竟也在残酷的竞争下屹立不倒十余年。
“多亮走后,翠云居门口竟挂了打佯的牌子。属下觉得蹊跷,便去探听,您猜怎么着?”
陆秦弓掀了掀眼皮,没应。
贺永也没管,自顾自又道:“原来方大人是翠云居的熟客,每逢休沐,他都会去那点上几个小菜闲坐半日。多亮去点菜,店小二原没多想,可偏那么巧,他点的菜中其中一道竟是方大人每次去翠云居必吃的甜点。”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只是巧合。”陆秦弓道。
贺永道:“属下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又见钱娘子神色怪异,便佯装离去再偷偷折返,结果听到那钱娘子在跟掌柜的商量要不要去报官。”
“报官?”陆秦弓神色一凛,“多亮点的是什么甜点?”
贺永:“嗨,也不是啥稀奇玩意儿,就一碗紫糯米汤圆。”
“可有盘问过翠云居上下?”
贺永道:“翠云居上下口风很紧,属下无法,便搬出了将军,钱娘子便说,要见将军。属下已命人将翠云居上下看管住,只等将军吩咐。”
陆秦弓面上露出赞赏之意,命车夫快马加鞭赶往翠云居。
一柱香后,马车在嘉会坊的一座两层独栋院落前停了下来。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年轻人站在外门前,见有马车停靠,以为是食客,正要上前婉拒,忽见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的贺永,立马换了张笑脸去将门推开。
陆秦弓在卫聪与贺永等人的簇拥下往里走,环顾四周,篱笆砌墙,鹅卵石铺道,青草为席绿树作幕,放眼望去一片生机盎然,难怪名为翠云居。
院子摆了几张木桌,十来个穿着常服的大汉坐在那慢悠悠地吃茶,一见陆秦弓,皆脚下装了弹簧般跳起来,齐声拱手喊将军。陆秦弓略一颔首,瞥了眼一楼的大堂,里面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为首的红衣妇人便是钱娘子。
她听见动静,忙迎上前,却见一年轻男子立于院中,身材高大,穿着件白色绣竹纹的锦袍,乌发高束,露出一张刀凿斧刻般的面容,端是丰神俊朗,不似人间物。
钱娘子从商近十余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竟失了神,怔了片刻才听一旁的贺永道:“钱娘子,这位是镇北大将军陆秦弓。”
钱娘子忙屈膝行礼,柔柔地唤了声陆将军。
陆秦弓朝她点点头,迈开长腿走了进去。无关人等立刻被清空,钱娘子重新沏了杯茶奉与陆秦弓。
陆秦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钱娘子只犹豫了一瞬,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她的话与贺永的大差不差,陆秦弓留神听完,食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慢慢才道:“仅凭一道汤圆,钱娘子如何断定这是方大人在给你传递消息呢?毕竟这紫糯米圆子不过是一道再平常不过的点心罢了,北凉人会点并不足为奇。”
钱娘子道:“个中原由,怒妾身不能告知将军,但妾身可以对天发誓,妾身说的,句句属实。”
陆秦弓笑了笑,道:“娘子可知,贸然强闯使臣府邸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一个处置不当,便会再次致使边关狼烟四起。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一个小小的赌誓,娘子的话,实在不足以让人信服。”
钱娘子面露犹豫之色,期期艾艾地就是不开口。
陆秦弓也不急,慢腾腾地转向卫聪道:“今日是方大人失踪的第几天来着?”
卫聪答:“回将军,是第五天。”
“哦,五天了?”陆秦弓抬抬眉头,“若真如外头所传,方大人是被猛兽袭击,恐怕他现在已是树底下的肥料了吧。就算不是,他也离死期不远了,严邢拷打的滋味,只怕不好受。”
话音刚落,钱娘子猛地掩面啜泣,她边拭泪边道:“将军何苦要吓唬人,妾身说便是了。”
她叹了口气,端是悠扬婉转,“若那北凉人开囗点紫糯米圆子便也罢了,妾身便当他是无意之举,可那他点菜时,说的是……紫禁葡萄碧玉圆。”
钱娘子说完,一张俏脸爬上了红云。
陆秦弓轻咳一声,为免她尴尬便端起茶水轻啖一口,接着又若无其事道:“想必这是娘子与方尚书之间的暗号吧!”
没想到啊,这方淮比他想象中还要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