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姨奶奶蹲下身子,悄悄在耳边对她说:“乖乖呀,不管条件有多艰苦,一定要好好生活,嘴巴甜一点苦也能少吃一点。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阿婆。你阿婆和我都没有上过学,被父母吸血榨干了一辈子。不过现在好了,有九年义务制教育,他们不会不让你上学。好好读书,最好能参加高考,考出去,逃出去......”
姨奶奶的话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
夏招娣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总有一天,她会逃出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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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她艰涩地开口,这句“妈妈”这两个字她如鲠在喉。
她低着头,窘迫不安地站在那里,不敢跟直视她的亲生母亲,两只手扣着那块泛黄的衣角,静静等待着母亲的发话。
齐雅姿面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她领到一间堆满东西的杂物间,然后靠在门边上,抱着手臂,用下巴指了指里面。
“以后你就住这里吧,墙壁那边有一张折叠的钢丝床,你就将就睡在这里,等会我给你那一床被子过来。”
“谢谢妈妈,我会听话的。”
她终于把“妈妈”这个称呼完整地说了出来,卑屈又甚微。
齐雅姿听到后,顿了两秒,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味道,又随即将之藏于心底。
在姨奶奶家,她都没有体会过这种仰人鼻息的感觉。
“嗯。”齐雅姿又淡淡地补充道,“别在屋子里乱走乱碰,除非喊你出来吃饭,其它时间不准出来!”
夏招娣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被一个无形的手掌死死捏着,让她不敢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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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靠在墙上的钢丝床搬了出来,展开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灰尘扑面而来,她被呛得蹲在地上咳嗽不停,小脸憋得通红。
她捂着嘴巴,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手帕,简单地把小床擦了擦,从柜子下面跑出来了一只蜈蚣和蟑螂,把她吓得魂都没了。
过了一会,齐雅姿把一个旧垫子和一床被子都扔了进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昏暗的杂物间只有一扇笨重的窗户,她僵硬坐在刚铺好被子的钢丝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心里是数不尽的落寞,也只有站在梢上的喜鹊愿意短暂地陪伴她。
她拿出用一个晚上才黏好的碧色镯子,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破碎的裂纹,心里总是出现阿婆的身影。
“好好活下去......”她轻轻呢喃着阿婆生前对她的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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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降临,外面漆黑一片。
齐雅姿没有喊她出来吃饭,而是给她拿了几片面包和一瓶牛奶。是她最爱喝的旺仔牛奶,姨婆婆给她喝过,那个甜滋滋的味道她至今记得。
她高兴地接过食物,用吸管戳开牛奶的口子就喝了起来,可是这个味道又酸又涩,像馊了一样,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
又过了一会,她听到了门外的开门声,和一个粗狂男人的声音。
“是爸爸吗?”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
“本来就养了一群废物,现在又带回了一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暴跳如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屋,像黑夜里发了疯的魔鬼在屋子里扫荡,刺耳的话语让夏招娣抱着一只破旧的小熊玩偶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一会,又传来了摔杯子和打斗的声音,还有大声哭泣的声音,全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还有你这个小畜生。”他的打骂声又再一次出现,“真的是丢进我的脸,带你出去吃饭一声不吭,当初就该把你卖掉,一点用都没有!”
夏招娣不知道他在说谁,只明白他更加恼火了,外面传来的打骂声更激烈了。
约莫一个小时,她听到一阵厚重的关门声,接着外面慢慢归于平静。
外面又归于可怕的宁静,缩成一团的她身体才慢慢舒展开,阴冷的房间里,她额头却爬满了惊慌下流出的汗。
她很想上厕所,已经坐在床上憋了小半天,傍晚又喝了一整瓶馊的牛奶,肚子快疼得昏厥了。
作了一百个思想斗争,她终于鼓足勇气,屏着呼吸,打开了杂物间的门。
外面安静得可怕,只听见沉重的鼾声和不知道那里传来的滴水声,还有一股熏人的酒臭味扑面而来。
她踮着脚尖,扶着墙壁,在黑夜里摸索着寻找卫生间的方向。
终于,在一遍遍地走错后,她找到了那扇门。
打开门的瞬间,她吓傻了。
一个狼狈的男孩蹲在角落里,埋着头一动不动。
她找到开关,打开了灯,那一瞬间,她更是心惊肉跳。
他的手掌正啪嗒啪嗒掉着鲜血,血水从他白色的上衣里染开,面前那一滩血迹更是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