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想问卫生所在哪个位置?”
“从这往前,第一个路口右拐。”
颜文斐谢过被她拦下来问路的人,对方发动小卡车开走。路上只有她一个行人,旁边稀疏立着几间屋子。她一路走到了路口,从这拐进去就是卫生所的方向。她站在原地一会,看向左边。
左边是田地,再往远是河面,对岸的芦苇丛后面似乎有某样东西。
她还是往右拐,去了卫生所,问当值的人要了份妇科疾病宣传单。电线杆上贴着高利贷小广告,几条交缠的电线垂到地面,都被偷得只剩短短一截。她踩着地上的碎石,一路走到河边。凉风从水面上吹来,岸边是一道堤坝,她正看着这片景色,忽而见对岸什么东西闪了闪。
她看过去,那道闪光在方才之后便没再出现。河水流过卵石发出沙沙声,不远处是一片工地,大概因为休工,浇筑用的沙土和水泥曝露在空地上,旁边堆放着铲子和推车。她回过头,迎上了那道闪光。过了好几分钟,起伏的苇草后面冒出了一个影子。
是一个人。
颜文斐站着不动,对方也不动,在看着河岸边的什么。她顺着看过去,不远处有一条过河的路,是几块铺在水中的石头。她意识到对方是在邀请她过河。
云层遮住了太阳,风开始变急。她沉默了一会,朝岸边走去。水流冲刷下石头的表面泛着光,踩上去有些打滑。她走到了河对岸,离得更近之后,苇草后的人影变得清晰了起来。是一个驼背的老妇人。
对方伸出手,朝她招了招。
她没有立刻应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废弃的房屋门窗紧闭,而更远处,进村的水泥路隆起在田野间,有几道视线正追随着她。
她回过头,顺着草丛间一条踩出来的小径上坡。对方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先转过了身,朝后方走去。爬到了土坡的最高处时,颜文斐停下了脚步,枯黄的苇草中,她这唯一直立的人影显得很突出。
她不知道这些目光来自哪个方向。
老妇拐过了一个弯,见她没跟上来,回过头看了看。她不再停留,跟上对方的脚步走进了草丛。河对岸像一块没开垦过的荒地,地上的草叶子和泥土混在一起,板结成块状。颜文斐跨过地上遗弃的扎带和手套,在一片和人差不多高的灌木丛后面,一个矮小的棚屋显现了出来。
老妇人又侧过了身,伸出手朝她招了一下。颜文斐这次看清楚了她脸上带着的微笑。
“您家?”颜文斐先出声了。
“来,进来坐。”老妇人又招了招手。她身上穿着一件带着花纹的短袖衫,在经年使用后图案已经褪色,碎花短裤下露出两条枯瘦的腿,脚下踩着一双女式凉拖。她朝颜文斐笑,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脸:“我刚就看见你了。”
颜文斐的视线向下,那两条腿上有几条抓挠的红痕。她抬起头,棚屋周围只有树丛,几间旧屋零落分散在远处。她再看向老妇,后者没有因为她的不言而有什么反应,一直在笑。但看得更久,会发现这不是冲着她的,甚至不是冲着任何人的,这个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颜文斐看了她很久,开口:“那久等了。”
说完,她抬脚向门口走去。
电话打了十来分钟,在这段时间里裴右抽掉了两根烟。口袋空了,徐德福也挂断了电话,裴右知道他想说什么,说了句我回去再查查档案,对方便不迭就着台阶下了。两人步行回村委的院子,裴右表达了一番感谢,徐德福笑呵呵地摆手,一副大度又体谅的神态,却在裴右提出要见村长时僵住了。
“村长?哦,您说的是咱们村委的来主任吧?”
“来主任是哪一位?”
“嗨,忘了还没给裴队长介绍,”徐德福干笑了一声掩饰过脸上的不自在,“我们村委有三位主任,刚才您见到的那位陈主任,管生产;另外一位宋主任,负责妇女方面的工作;来主任是村委会的主任,这些工作他都有参与。”
裴右瞥了他一眼,问他那这位来主任今天在不在,徐德福顾左右而言他,说他出去了,可能天黑前才回来,一会要是碰上了帮你带个口信。裴右答应了下来,徐德福便离开了,说要跑一趟乡镇政府。裴右看了看已不再毒辣的太阳,转身上楼。
档案室的门是关着的,徐德福把钥匙留给了他。裴右进去之后把门合上,走到了放会议材料的柜子。从徐德福刚才的语气听得出,他和这位来主任有些不对盘。他找了之前的文件,徐德福调到平沟村是在五年前的冬天,陈主任和宋主任则分别是两年和三年前。而这位来主任,已经在这个地方常驻了有十多年之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