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大概没料到后面有人,见此有些奇怪。
“抛锚了。”裴右先出声了,手在车门上一拍。颜文斐看了他一眼,这谎撒得浑然天成,尤其还配合着身后沾满泥的越野。“我们等了快两个小时了,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我还怕一不小心开到无人区里了。”
老头脸上的戒备松动了下来,问出了什么故障。
“我也不知道,”裴右一摊手,“我刚爬到车底下检查了,底盘倒是没事,”他转过身,敲了敲车盖,“没准是发动机过热了。能借个手机吗?我的没信号了。”
颜文斐观察着这个人的神态,他没带什么东西,估计是外出办事或溜圈。他把手机给了裴右,后者拨了个号,等了一会后还了回去:“还是打不出。您知道平沟村怎么走吗?”
“平沟村?”小老头瞪圆了眼,他指了指身后,“这儿就是平沟村呀。从这里走二十来分钟,开车的话,你得掉头回去绕一圈。你来村里找谁?”
“找徐书记。”
“书记?你找书记啥事?”
“省里计生委,”裴右继续睁眼说瞎话,“最近到了宣传月,要把任务下放到村,来找村支书商量这事。”
小老头将信将疑,但还是为他指了进村的路,裴右打开后门,还真翻出了一个公文包,锁车跟了过去。马达声均匀地响着,他边走边心不在焉地乱瞟,余光看见车上的小老头垂下手,把放在踏板上的东西往中间藏了藏。
他装没发现,对方收回手接着骑车了。走了二十分钟的土路,终于看见了几个房子的屋顶。片状的农田露出来,中央是一条水泥路。小老头把他们从这条路上领了进去。进村后主路边有个小卖部,一个中年男人在外面坐着。
那人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裴右和颜文斐,对着小老头说晚上得空来吃饭。摩托骑开了,路过了一所学校后,在一个修缮得挺新的院子前停了下来。小老头说这里是村委。
裴右谢过他,从敞开的院门进去,不一会便又出来了。里面没人,应该只离开了一会,不久就会回来。
小路紧挨着农田,下一段土坡之后,就能走到地里。颜文斐站在坡顶,后面空无一物,看起来像是插在一片景色中央的一根电线杆。裴右走到离她不远的一个石墩前,看着远处的景象,朝旁边道:“哎。”
几步外的人没说话,但注意力已经到了他身上。
“小卖部外头抽烟的,应该是这里村长。”
“带我们进村的那个人,刚大概在骑车例行巡逻,结果发现来了两个外人。”
“这人估计有个一官半职,说不定还认识那个徐书记,这会应该给他通风报信去了。”
颜文斐点头:“他不怕你。”
“他当然不怕我。”裴右不屑一顾,“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警察,计生委那套鬼话糊弄不了他。市里和省里来过不少人,他们早有一套对付人的方法。来这一趟能捞到多少,有一半凭他们愿意给多少。至于另外一半……”
风吹拂过田埂和土坡上的野花,地里的庄稼稀稀疏疏混着杂草,他把手伸了进去。颜文斐从刚才起一直没有说话,只默默看,裴右的手穿过这片草丛,撤回来时指尖多了一片叶子。他背对着她好整以暇:“知道这地里长的什么吗?”
“庄稼。”颜文斐的语调没有任何波动。
他嗤笑一声把叶子甩开,眼中放出兴致盎然的冷光。
“这村子不简单啊。”
叶子顺着风飘到她面前,而后一头栽在土里。咔嚓的压路声在路的另一端响起,一辆小车缓缓开过来,有人从车窗里探头:“是省里的同志吗?我刚听巡逻的陈主任说了,快进来歇会!我们这有个等候室。”
裴右冷哼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他旁边的颜文斐能听见,而后一脸热情地抬头:“不用不用,我们刚坐了一路的车,在外面站会儿刚好。您刚开会回来是吧?真是多有打扰。”
车里的人是村支书,头顶的地中海用梳得根根分明的头发小心挡住了。裴右与他客套了几句,最终他答应先进去。农田离路面有一段短坡,裴右提着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公文包,三步并两步走到路上,才想起什么回过头:“你不上来?”
“你去吧,我就不一块了。” 颜文斐稳当当地站着,看样子也不打算动。
“你怕他?”
风从另一端吹过来,颜文斐没接这头,眯着眼侧对他看着起伏的稻谷:“我不是警察,有些事可能不方便听。而且,”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人多了,他会不自在。”
停好车的村支书走到了院门口,裴右看了她一眼,抬脚迎过去。上楼前他看了外面一眼,颜文斐还站在原地,视线越过田野,看向水泥路的另一边。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里之后,颜文斐转过头,路尽头的那间小卖部,从刚才这位书记靠近他们开始,有几道隐晦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