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像是黑白相片一样。
直到一侧的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咳嗽声,一瞬间一切才有了色彩。
墙面泛黄,原是灯光的缘故。沙发套是绿色的,电视黑白,电视框上还贴着很多色彩缤纷的贴纸。其余的柜子大部分是普通的红木色,这一瞬铺上色彩才总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而佛像之下,女人只穿着很素的灰白衣服。
赵文舟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间小卧室,门虚掩着。
他看了女人一眼,女人一点动作也没有,走去房间与女人是相反的方向,他便放下心来慢慢移步过去。
轻轻推开门后,这房间的窗子开着,光线还很充足,一个女孩背对着他,正在窗下的桌子上提笔写着什么。
其余就是其中不留缝隙的一张小床和一个通天的衣柜,占据了房间剩下的所有空间。小姑娘身处其中很显拥挤。
她穿着暗红色的连衣裙,编两边麻花辫。
赵文舟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谁,犹豫片刻,他走了过去。
女孩捏着普通的2B铅笔,握笔的姿势有些奇怪,在格子纸上写着,他便在一边静静地看。
“2000/2/2,陰,媽媽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佛像前,我和她說話她也不答應我。我就只好自己去學校了。弟弟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媽媽很想他,我也很想他。
今天課餘的時間裡和同桌一起下了五子棋,以前媽媽和弟弟會玩,我喜歡在旁邊看覺得很有意思。第一次玩輸了,但是我還要玩時老師來上課了。”
女孩写到这里,咬了咬笔头,然后放下笔,合上本子。
本子封面是个很好看的卡通金发芭蕾舞者,她摸了摸那个舞者撒了闪粉的头发,然后细心地用手绢把封面擦了一遍,这才锁上本子侧边的锁,塞进了灰黑的书包最里层。
女孩好像看不见赵文舟一样,从椅子上跳下来,脸上还挂着笑容。
她的视线穿过赵文舟看了看开着的门,也没什么反应,愣了片刻后又坐下趴在桌子上,手指摆弄着自己的橡皮。
之后她忽地想起什么一样,很低地“啊”了一声,又拿出张草稿纸来,在上面用尺子和铅笔横着竖着各画了八根线条。
等她画好时,女孩忽然转过了头,对上赵文舟的视线。
赵文舟原本正在发呆,此时一惊,也看着她,然后往后看了眼,并没有别的人出现。
女孩开了口,“我看到你了。”
“我?”赵文舟指了指自己。
女孩点点头,露出个有些怯怯的笑来,“陪我下一把五子棋可以吗。”
女孩的声音软软的,眼里也透出祈求的神色,赵文舟犹豫了两秒,于是走了过来,看看她,“那,你先下?”
“好。”
女孩很兴奋地在纸上画了一个黑色的棋子,在棋盘正中间的位置,然后把笔递给了赵文舟,赵文舟接过后不自觉地转转笔,就在她左边画了一个白棋。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往墙面上看去。
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到了七点五十,他这才急忙丢下笔,嘴里嗫嚅着,“我没时间了。”
女孩看了看他,捏了捏笔头,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自己玩好了。”
赵文舟有些于心不忍,但时间紧迫,他忙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也想弟弟了,”女孩忽然说道,赵文舟顿了顿步子,手按在了门框上。
“妈妈,”女孩补充道。
赵文舟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眼前景象就一阵变换。
他被忽如其来的闪光亮得闭上眼一阵,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正一只手握着栏杆,还站在楼梯上,作出下楼的姿势,他瞪着眼看向刚才还有木门的位置。
而现在那里只剩光秃秃的墙面与他面面相觑。
“赵文舟!”
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心下一惊,发觉这是江屿的声音,但刚刚那么久他都没见到江屿的身影。
他皱起眉来,见江屿从楼下跑了上来,一脸焦急的神色。
他还呆站着,似乎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江屿则飞快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勒的他发疼,“快和我下去。”
赵文舟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面容,皱起眉来。
“怎么了?”江屿意识到不对,问道。
“哦,没事,先下去吧。”赵文舟动了动手腕,下了几级台阶,江屿松开手后,他便瞬间抽手加速,头也不回地朝下跑去。
一开始几步还是小跑着一节一节下的,后来他三两节一起跳下去,很快就冲到了一楼。
他跑得大喘气起来,往后看时,才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楼梯拐角,向下死死盯着他。
那个身影本来是江屿的样貌,在一声笑之后渐渐地退去了一整层的皮肉。
他从头顶开始,像拉开拉链一样在前面,整张皮退成两半一点一点向下脱去。
到脚的位置后皮肉堆叠在了一起。
而里面的人则露出房东臃肿的身体来。
赵文舟只觉得一阵恶心,不再看她,抬步便往102跑。
直到跨进门框里,见到那两张空荡荡的大圆桌时,他眼前才瞬间清明,又一阵白光后,他看到了就在他身前几步走着的江屿。
而随后他才发觉,他正站在楼梯上,在4层和3层之间,并没有什么木门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平平无奇的墙面。
他想起刚才的画面,一阵反胃,抬手捂住嘴时,才发觉自己手里多了点东西。
一张画着五子棋棋盘的纸张。
棋盘正中是枚黑子,而它左边则是枚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