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针对整个姜家,她是倒霉成了最好拿捏的一个。
封直背后或许迫不得已的理由,可他动手了就是动手了。一步妥协,供人驱使,祖父对他的好或许最后就成为了他伤害姜家伤害祖父的一把尖刀。
姜桐思之深忧,但愿封直不要沦落至此。
一踏进县署大门,封直便被孙县丞急急忙忙地请走了,剩下她和褚行一静于后面等候。
“不负使君交代,下官这两日东奔西走,可将名籍修正完善,请使君过目。”安静的一隅,孙县丞低头双手呈上。
“我信孙县丞办事稳妥,不必再看了。”封直信任地摆开手。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灰衣男子,此人面目与识秋无二致,但气质沉稳内敛,天差地别,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孙县丞闻言暗喜过望,目光迅速上移:“对了,上回您让这位小郎君交代之事,元义也打探清楚了。”目光放到与识秋一模一样的脸上,孙县丞就当此人是识秋。
封直示意往下,让他就直言不讳。
孙县丞便也说道:“五年前自卿氏去世之后,府中下人也都尽被遣散,有些人就留在了沣县安家立业,有些则随卿氏的老父母回了安城卿家。卿氏素日与宋夫人交好,因而宋县丞在之其中也帮了不少忙,留下来的下人大多受过他的照拂,这些人呢,都且是一般的本分人家,断不会惹是生非。”
“元义要是早知道将卿府买下来的是使君您,肯定早为使君清理妥当。也请使君安心,之后若是有人胡搅蛮缠来,下官定当重重责罚,决不轻饶!”
卿府,也就是如今被封直买下的封府前身。
五年前其主人卿氏病逝,这座住宅便由此空下。卿氏寡妇一人,膝下无儿无女,老父母料理完女儿后事,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剩下一座空宅子,便托给了宋县丞帮忙着,后来宋县丞自家又发生那般祸端,兜兜转转,还是由孙县丞经手。这便到了封直手中,换成了现今的封府。
卿氏待人厚道,下人感恩心里舍不得离开。孙县丞常年在之沣县,这些旧事他都是清楚的。故而交代要他清查卿府旧事之时,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卿府以往那些下人胡搅蛮缠地凑了上来。
当下愤言,有出自真情实感,当然也有刻意讨好之嫌。
“孙县丞是用心了。”封直待人难得和缓几分好颜色。
但这确实只是看重孙县丞办事之用心,而非他那番献媚讨好。
贸然听到被夸,孙县丞低头还倒有些不好意思。
封直思索一阵:“这些事情我之前也略有耳闻,卿府的下人感念卿氏之恩,听说,每年卿氏逢忌日之际,便会有人偷偷她生前住所行之祭拜,可有此事?”
“这个嘛?”眼珠子快速一转,孙县丞抚挲着下巴慢慢点头:“早两年确有此事,近来倒是未闻……呵呵,使君的耳目很是灵敏嘛,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使君哈。”
还好自己是认真下了功夫的!
孙县丞心头一悸,庆幸自己在使君的吩咐上没有偷懒。
“这人是念感情,可毕竟此举呢传出去不成体统。宋县丞是念一片他们忠心深情,又是卿氏身边亲近之人,便没有追究此事。这两年都没见过他们人影,想是离开沣县,去了安城也说不一定。当然了,下官也定会随时仔细察看着,不会让此事再发生,决不碍了使君的眼。”
态度先放在这里,孙县丞小心翼翼地喘了一口气,静待上位者的发话。
封直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淡淡地点了点下巴,“如今沣县逢多事之秋,新任县令毕竟才刚到任,手里之事,还需孙县丞多多担当些。”
“那是自然,自然……”孙县丞惶恐连道,又是一番多谢使君器重。
“冯翠河篡改名籍,私下残害无辜生命,对于这人口失踪之事不可大意,还是要细察一番,以免遗漏无辜。”封直轻叹了一声,长眉略微蹙起。
他这番话说得公正在理,孙县丞弯腰自个闷头思量着,一准将此事放在了心头首要上。
“这几日在安城那边,一无所获吗?”封直低语问道身后男子,此刻孙县丞已经离开。
“卿家父母一年前病逝,如今掌家的大卿氏是个干脆性子,前尘往事一概不闻。属下暗中走访调查,卿家一切正常,并未发现任何怪异之处,也没有其他人盯着卿家。”
闻春如实回道,他也不知这些算不算收获。
封直眼神暗了暗,像是早料到如此:“从沣县卿府跟去的旧人呢?他们有没有什么蹊跷行为?”
闻春微顿,认真地想过一遍,可还是一样的结果。
“安城卿家跟沣县卿府早就断了关系,少主应该重点放在沣县这边,留下来的才是重要的。”
原先在卿府伺候的下人本就不愿离开。那作为卿氏身边的亲近之人,自然更不愿,就如孙县丞所说,那每到忌日还都要偷偷翻进去祭拜呢。
“我知道,可是不去一趟安城,我也不能放心啊……”封直身体明显一滞,似乎可见一抹哀伤流转,稍纵即逝。
“属下已经代少主去过了,少主可以安心,一切安好。”闻春闷闷地低下头。
也知闻春办事如何,比识秋那个毛躁性子稳重不知多少,因而封直才会将他派去安城。
“那两个下人若是还活着,务必将其找出,方才我也提醒孙县丞了,他会尽全力查清此事,你在暗中盯着,尽量配合。”
封直很快调整过来,取出深藏于袖间的黄纸,一张给到了闻春手中。这两张黄纸上文字所记,一张是关于沣县卿府,另一张则是安城卿家。
“卿府旧人我都已经查过了,不过难保有疏漏,你跟着孙县丞可以再看一下。”指着闻春手里记载着卿府的黄纸,封直很是谨慎。
“属下遵命。”闻春小心收起。
“安城卿家啊……”封直指尖轻轻地抚摩往下,幽长的目光落在黄纸上微微出神,若是认真看他,便会发现他并不在意上面所写内容。
这纸上文字娟秀而有力,内容写得都是卿家人口姓名,还有主人提笔的一些碎碎念。
很寻常的一张随笔手书,若是让外人看得,大概也就说个无聊二字,便就随手扔掉了。
一炷香的时间,待封直再出现姜桐和褚行一眼前之时,一切照常如旧,闻春也已暗自退下。
“封兄来得正巧!郡主正要给我讲个故事来!”
褚行一高呼起身,这兴奋的模样看得封直眉头一皱。
“褚公子等得无聊,我便与他说说闲话。”姜桐立即解释道,可这话让封直听了有些不满。
这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讲故事说闲话!
“此为正事要紧。”封直严肃巴巴板着脸。
褚行一僵着笑脸悄悄退后两步。
“不要着急嘛,我也没要耽误正事。”姜桐无辜张大双眼,轻松地说道。
“孙县丞方才传来,冯翠河又陷昏迷之中,此刻也没办法将他带上来。封公子不妨先坐下,趁此之间,也可歇息歇息。我要说的,这事关百年前,或许牵扯到皇家颜面,我也不敢随便让与人听啊!”
听这小嘴叭叭,一边压着声音弄得紧张兮兮,说出来的话可是胆大妄为。
什么闲话能牵扯到皇家颜面啊?
这是非议!
传出去是要砍头的!
封直喷了一口白气,面持反对之态,举足却很顺溜地坐在了凳椅上。
不就砍头嘛,生死一瞬间,他又不在乎!
这变脸的速度可比翻书还快,封直抬起下巴,在姜桐话音落下的顷刻之间已经坐稳了屁股。
“郡主信任,我一定缝紧这张嘴巴!”
褚行一用力地咬紧了牙关,充分向姜桐展示了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