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三年前迁离沣县当日皆惨死于非命,为何独你一人活下?”抛开眼前浮现的乱七八糟,封直将视线转回正经道上。
倘若尾九郎眼见杀境不假,那么宋家上下绝无生还可能,更何况还是一个弱女子。
易三戈与她之间必有蹊跷!
“惨死,是……”
宋静娘心塞回道,即便做好了揭开伤疤的准备,血淋淋伤口还是喷薄一发不可收拾。
“妾身父母惨遭毒手杀戮,面对那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我一个小女子如何能独活……”
无可避免之殇,这种不可言诉的痛苦,相比之前咬牙切齿的模样,平静下的宋静娘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心伤。
“你苟且活下,又安全隐身三年,其中可与易三戈有关?”封直无视继续,又问道出了另一个隐藏的疑点。
宋静娘讷讷回道:“妾身不敢隐瞒,这三年能够苟活下来,的确……的确有依仗易三戈的关系!”
难以开口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宋静娘真的极不愿承认与易三戈的往来,沦为奸人与匪寇为伍的易三戈,嗬!这简直就是在她信誓旦旦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自打自脸!
即便宋静娘心中坦荡,那一瞬间难堪也足以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且闻杂皮三声名在外,其外形魁梧,身手也是十分了得,怎么方圆百里竟还有比他更凶残的……”
姜桐抬起眼眸欲言又止。
都知他易三戈过往风光与宋家关联匪浅,经此变故,往后其恶名也只会大噪不减,只待众人怜悯褪去,沣县上下难免会有声音指责宋县丞有纵容之嫌。
不想那么多,姜桐话里只是单纯地想提醒一下宋静娘,今后若要留在沣县,那就必须做好准备,尽快与易三戈划清界限。
“姜娘子不谙世道险恶,你不清楚这恶性凶残永无止境,看不见的人面兽心那可比比皆是!”憋了好几口气,可算让褚行一就势逮着机会。
“呵呵,是么……”姜桐嘴角微敛,没空回应这张灿然的假面。
观宋静娘一脸呐然地咽了咽嗓子,平静的只剩沉沉地喘息。
一瞬间不难捱,难捱的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个瞬间。早已失去心魂支柱的宋静娘,注定会被困在那些镌骨铭心的瞬间里。
“唔……”
宋静娘僵直脖颈,生硬地挤出声道:“褚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此小小沣县内,人面兽心者便藏有不少。”
见有人呼应自己,褚行一如获知音般,小鸡啄米似的连番点头。
“果然!我的感觉没有错!”
“此地看着一副明日高照,内里却拂散着一股阴飕飕,姜娘子身弱小心点总是稳妥些!”
无论何时都要向姜桐展现自己的存在,纵遭冷板凳,褚行一仍乐此不疲。
但姜桐视线凝结,却都在宋静娘呆呆涩然的脸上。
“挂碍这些东西作甚,因果有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宋姐姐束身自修,一定要擦亮双眼,远远地避开它们才是。” 意味深长,姜桐话下提醒几近言明。
宋静娘缓慢地回应了姜桐一眼,眼帘一向灵动的她在此刻仿佛似有若无。
“妾身……自幼在沣县长大,熟识熟知这里的每一处角落,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怎么都是避免不得。县府治下素来风清气正,纵有偷生不良之风,在外也甚少见,有些胆大造次者,则会被沣县全城群起攻之,尚不能久。因而这方圆百里之中,要数说凶残之名,妾身听之未闻。”
否认得不够彻底解释得也不够清楚,宋静娘模棱两可的碎言碎语回荡在檐墙下边。
姜桐皱了一下眉头,听着隐隐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宋静娘木然继续:“不过,杂皮三之名的确响亮,沣县之中除他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哧,这般说来其实也可笑,我父助他前程万里却被他亲手推下万丈深渊,姜娘子你说他凶残吗?是,他施加在妾身父亲身上的手段确实称得上凶残无比,方圆百里内也就是他才有这个魄力挥刀截杀我宋家!为何妾身能够苟活下来,因为这杀人者救人者都是他易,三,戈!”
理智与情感的双重痛苦挣扎,宋静娘一字一句咬牙沁血地说道,每吐出一个字,她的身体便麻木三分,直至最后一个字落下,便是全身不得动弹。
巨大的压力迫使宋静娘出现了这种反应。
宋县丞惨死的消息,虽然已从尾九郎易三戈口中闻之,但听到宋静娘亲口承认这个残酷事实,姜桐也实为感到痛惜。
“城下时日不比山中悠闲,你与易三戈背后曲折,还是长话短说罢。”封直疲倦地掀了掀眼皮,冷漠语气立即让人回到现实。
“……是,无需妾身多言,三年前易三戈惨杀我父的事实他必然也有交待清楚。”看到封直毫不惊讶的神情,宋静娘僵红了脖子。
揣着答案问问题,无非又是试探罢了。
宋静娘想得是很透彻,但她这下确实误会了,褚行一只是个添乱的,姜桐这会哪有机会,封直开口,那是绝对地斩钉截铁,根本就不屑于动那些小心思。
若非要扯别的意思,顶多是向她这个唯一幸存者最后确认罢。
“此仇分明,宋姐姐既然知道仇人,为何还与那杂皮三牵扯不清……”
姜桐倍感诧异,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宋静娘忍下血海深仇与之往来。
“夫人可是被其胁迫,忍辱偷生……”褚行一留心地插了一嘴。
“胁迫也得有东西可为之,宋姐姐孑然一身又刚烈不阿怎会屈于人下,再者,我瞧宋姐姐待这杂皮三的态度……”
称不上友好但绝对不是憎恶,甚至在谈及易三戈之时远没有对冯县令一家仇恨来得那么激烈。
难道真有什么不可言之的把柄?
“宋姐姐该不会被他给……蒙骗了吧?”姜桐眼骨碌一转,突然想起尾九郎身上被骗之遭遇,这种可能相当大!
“呃?那杂皮三出身复杂,哄骗人的本事应该不小。”褚行一的附和如影随形。
两人言之紧密锣鼓,让宋静娘想解释都没嘴插下去。
“够了!”封直喝声制止,双眼瞪人直接不加掩饰之嫌弃。惯会察言观色的两人,这会跟瞎了眼似的,一唱一和旁若无人,也不知道存得什么心思……
“嘿哎,行一独个行来,乍然见姜娘子便有感是自家妹妹般亲切,不禁就多嘴了些。”不动声色地退离封直视线,褚行一两手撇得清清。
可是谁听他这番胡诌八扯啊,自家妹妹,她的兄长能有那么好当?
姜桐眼神无辜,表示自己只想帮帮忙而已。
封直眼里探究作罢,调头蹙额,此中盛气盯得宋静娘若有芒刺在背。
“你……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