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沣县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在少阳县之事,总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姜桐睁大了眼眸,问向了一边愣巴巴的“大傻子”。
“我……”郝成虎飞快张嘴,刚一吐声又卡了回去。
“你如何?”姜桐挑声问道,疑惑地看着人。
郝成虎吞吐两声,嘴里支吾的样子,与此前谈及余县令时的苦大仇深像是换了个人。
姜桐眼眸一闪,蹙着眉再将人从上而下端量了一番。
“郝壮士不愿开口我也不勉强,此次罢了,但下一次若换了旁人问道,还请郝壮士定要如实以待,否则后果如何……郝壮士你当心知肚明。”
移开目光,姜桐最后为人提醒一句,郝成虎说也不说,其实与她干系不大,她并不在乎。此前留下这人,一半是为封直添浑水,一半则为其在伍老三手下时对她施下的那份恻隐之心。
前面保下了此人一条命,也算还了他这份情,倘他之后面对封直还摆出这副含糊之态,那便是自寻死路,与她无关!
清冷秀眉透出与封直相同的几分冷漠,识冬盯着女子侧影,胸口一噎,连忙低了头不敢视去。
识秋时不时现出的虎视眈眈的目光,像极了要将人生吞活剥的饿虎。
郝成虎痛苦地抓了挠头,乱糟糟的一头鸡窝就像他的思绪般混乱。
“……”
“姜娘子……”无声挣扎间,郝成虎慢慢地张开了干涸的嘴唇,他两手一搏,将挡在眼前糟乱连根一片地揪了下来。
姜桐闻声侧目,眼见着郝成虎张开了他那难于启齿的嘴巴……
沣县衙门后。
空中纷繁乱飞,各人皆忙成了一团。
封直想快些得到自己所想要之物,可是目前来看,他的事与急需处理的李家庄之祸相比实然不值一提。
散去了之前登门的催促之意,他将心口之紧暂时压了下去。
孙县丞咧着缺失的牙巴,眉下两道眼圈放出精芒紧贴在前人年青的峻脸上,作态之差异,完全不见之前初见时的苦哈模样。
地面土灰飞扬,人脚乱行,他张嘴欲行喝道,却被迎面赶来的一阵灰风吹到墙杆子上。
踏踏踏。
人影未见,其声已落。
“你说什么?嘴里一派信口开河,休得胡言!”
奔波不停的冯石溪又遇见了一件让他烂额焦头的糟心事儿。
“明县令自花家村始一直与我同在,何时能与那匪人同流合污?这可是赤裸裸地污蔑!小心你脖上脑袋,别以为你是我府上之人便能保你周全,祸从口出,什么事,可要想好了再开口!”
严词厉色,冯石溪扬起两鬓颊发,以平生最快之速一连气斥断了来人的口中之声。
“老爷……”吃了一嘴的口水,颜甫气血上翻,一脸的委屈。
“住口!”冯石溪呵声大道,脚下一个奔上前,扯开袖口一角,飞快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而今使君在此,岂有你等妄言之时!夜里遇袭一事,难保不是那群匪流暗中挑拨的手段,你先且退下好好养伤,待明县令归回,我与他查明事实,一切自会浮出水面!”
使劲按压着颜甫双肩,冯石溪心中与颜甫一样亦然痛心到了极点。
遇害一事,他相信颜甫不会骗他,可这中间究竟是不是明县令所为,也并未有任何证据拿出。空口无凭,再任由颜甫这么喊下去,只会闹得人心不稳,因李家庄之祸,此刻沣县本就不生承平,所以决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
新任县令与匪人贼寇通同作恶?这传出去,不得让沣县百姓提心吊胆,人人自危矣!
而且此言若为不实,到时谣言飞传,不仅会与明县令生了嫌隙,不定还惹了使君的不痛快。
堵住其嘴,他亦是为颜甫着想。
感受到自家老爷传来的悲愤无奈之意,颜甫不是不识眼力的傻子,他咽下血泪,唔唔点头。
“好好好……”沉叹一口,冯石溪抽回双手,腹部提上一口气,严道:“方才有关明县令之言谈,不得向外传出一个字!”
余音传了半个县衙,一边注视的,暗中侧目的,纷纷在此刻低下了头,提起脚步,各人前忙去了。
重伤撑着吊着半口气的颜甫也被担了回去。
“……老天,颜总管怎会如此?这半路下杀手的,怎么可能是明县令!倘真这般,那岂有我们活命之机,荒唐,简直是荒唐……”
掩着嘴巴,孙县丞念念叨叨的身影从出现在了冯石溪的视野之中,众人匆忙刚退,又马上暗自竖起了耳朵。
但他们的冯县令没有话声制止,只是低着头,闷闷锤胸。
孙县丞依旧处震惊之中,他道:“当时救回颜总管之时,他只剩一息尚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道他是被贼寇所伤,却不料他心下竟藏着这么一番曲折!”
不知想到了什么,孙县丞脸色有些后怕,他压低了脖颈,牙巴透风道:
“使君当时也在场看着呢!”声音调了头,他看向了身后走来的高影。
此番动静,县里头就这么大点地方,封直想不听见也是难事。
“使君。”紧忙恢复精神头,冯县令低面恭敬道。
尊卑有别,上下有差,身前青年年岁虽轻,但其位之重,却已远超他一生不可到之地步,他当不可小觑。
封直颔首浅应,漠然脸上一派俯仰无愧,眉目微挑上,竟颇有一份威严现出。
冯石溪低头揖道:“匪人现已被全部拿下,李家庄之祸乱平息可待,下官定倾尽全力,还李家庄惨死村民一个公道,复沣县往昔之太平。”
“颜甫所遭遇之意外,背后之凶,分明冲着沣县而来,诬陷明县令,说不定正是他们挑拨离间之手段,不可信之。”
“此次沣县飞来祸端,是下官失职失责,未能及时察明,还望使君勿要迁罪他人,所有罪责全由我这个沣县县令一人承之。”
“一切完毕,冯石溪自褪这身衣衫,任使君处罚责之。”
耳畔人声澈鸣,冯县令口中一番言语说得诚恳无比。
封直两眼正视着其人之态,试图在其脸上看出一丝丝言不由衷,或是口是心非的意味,但很可惜,无论他如何打量慎盯,这人面色都毫不动摇,没有半分的作假之意。
“冯县令固为沣县县令,也当知律法严明,你有此为民宽厚之心,固然好之,但此行落在每个人头上的罪责与否,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脸色稍微缓下,但封直语气依旧冷冷。
一边孙县丞脑门冒汗,躲在墙杆子后合拢嘴唇紧张地吞咽口水,在这种时刻,对自己有着深刻自知之明的他,还是不要冒出一丁点声息比较好。
冯石溪低声连应,面上诚然对使君一副敬肃之态,但他心底只觉此子着实有点冷硬。
不过好在不是不通事理的纨绔之辈,虽然年青少盛,身上却自有一股沉稳之风。
果然啊,能以此岁坐上高位者,背后来头定然非比寻常!
心中认定了封直不凡的来历,但冯石溪也未有改变半分态度,除了多一份对上级使君身份的恭敬,其间不卑不亢,依旧如常。
此下落在封直眼中,又有一边显著的对比,让他对这个沣县县令立时卸了一半的审量。
二人一来一回,言语间,其实也才不过浅浅几个照面而已,李家庄内没有机会,而此下的沣县里的情况也不允许两人在此闲谈。
有了冯县令的先头一压,颜甫之诉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而对于封直而言,不到事紧之急时他也不会出面插手。
夜半遇害一事暂时了之,因为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那个被抓回来半死不活的“幕后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