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陵只穿着一身月白的中衣,外面照着大毛氅衣,虽因着高热面泛潮红,但双唇仍旧苍白。这种红与白的强烈对撞,让她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卫景时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样的魏长陵良久。
久到似乎沧海变桑田,黑夜白昼轮转经年。
他才终是开了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魏长陵缓缓垂眸,肩膀一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才慢慢道:“七哥和十四谁做储君,我并不在意,而我帮你也是有条件的。”
卫景时不语。
屋内炭火烧得暖腻,可魏长陵却并不觉得温暖,她指尖寒凉,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道:“皇朝改面,就意味着权力的更迭,而我并不想成为落败的一方。”
“你要权势?”卫景时蹙眉。
魏长陵在卫景时看不见的地方,自嘲一笑道:“对,我要权势,我要这皇朝无论是谁坐高位,我永远都是手握权柄,不可撼动之人。”
卫景时睫毛一颤,神情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似有嘲讽之意。
果然,伤人的话顷刻间如针落下。
卫景时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你是如何一步步从冷宫籍籍无名之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世人道你高洁,却不知你竟如此眷恋权势。”
“一个卫家夫人的身份还不够?”卫景时这个问题,问得倒有些失态了。
魏长陵听后呛着笑了一下,身躯微微震颤,而后道:“卫夫人?呵。”
“卫景时,我们回到帝都之后不是要和离的吗,届时哪里还会有什么卫夫人。”
卫景时听后,心跳一滞,竟有银针刺入的微疼之感。
沉默代替了太多,他无言以对。
而魏长陵则继续加码。
她步步紧逼道:“你要做的事瞒不住我,我想查,想阻挠,也并非难事。如今这个局面,七哥若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日后即便登上了大位,也是会遭满朝文武反对和天下人讨伐的。”
“你若想成事,与我合作,水到渠成。”
魏长陵先是请求后是威逼,这样的步骤在她脑海里上演过很多次,如今用出来,更是得心应手。
她想不出卫景时会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可她没想到迎来的居然不是应承,还是一句质问,只是那声音淡淡的,似有若无,像是一股气,下一瞬便能随风消散般。
“为什么?”
卫景时呢喃出口。
魏长陵秀眉一拧,抬头望向卫景时有些失神的脸。
她明明听清楚了,可并不能理解他的这一声疑惑,只道:“你说什么?”
卫景时回过神来,轻轻吸了一口气,直直与魏长陵对视道:“没甚。”
这么大的事情,一夜之间被明晃晃摊开来,即便魏长陵给的砝码再足,再果决如卫景时,他一时之间也难以给出决定。
他也清楚,很多事情瞒不了魏长陵太久。
可他没料到,她竟这么快就看透了事情的始末。
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地界,将一切码到了台面上,与他磋商。
逼得他不得不应。
好算计,当真好算计啊。
他复又垂眸看着魏长陵,想着这一路发生的种种,忽而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看清过她。
为他挡住魏泽锋的是她,暗夜一身染血红衣的也是她,如今垂坐病榻与他一步步算计的还是她。
这就是魏长陵吗?
“你第一个问题,是想告诉我你并没有害卫家的心思,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才抛出了你的第二个问题。”
“魏长陵,你这样一步算一步,不累吗?”
魏长陵听后,视线越过卫景时,望向远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道:“怎么会。”
卫景时点了点头,又道:“你刚刚一直在说你的几位兄弟,可你有想过你的父皇会怎样吗?”
意料之中的问题,魏长陵眼神忽暗,冷声答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也并不在意你如何对他。”
卫景时蹙眉。
魏长陵暗自提了一口气,而后道:“天家无父子,而我只要权势。”
“呵。”卫景时自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
明明清晰近在眼前的魏长陵,却渐渐在脑海中模糊。
他点了点头,只道:“夜深了,你先休息吧。”
随后便转身离开,门开门关之际,风雪涌进屋内,一室寂寥。
待卫景时走后,魏长陵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全身如同被抽了骨一样软了下去。
彼时卫景时的一声轻“呵”,如针刺耳,此刻还回荡在她的耳畔。
魏长陵垂下眼睛,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自此枯坐了一夜。
直待天要将白了,屋内的炭火烧至末尾。
魏长陵才抹干净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
而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卫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