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好脾气的冯大哥受不了:“咏章,咏章,天天就是咏章,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懂啥?再说了,真要是骗局,她家怎么带头投那么多?”
“人家一家子,再吵还是一家子,华家都在呢。”冯大哥吭吭哧哧的说完,其他人都沉默着,但冯月梅就是猜到了,大家都觉得大哥说的在理。
只是冯大哥表面上这么讲,心里却还是不舒服。全副身家压上去,又带了未婚妻家的希望,他很难不高度关注集资会。
集资会对外搞得可高大上了,在镇上还有一个招牌大大的办公点,无论投资多的还是少的,大家大多数都对自己的钱比较关注,所以集资会的形势现在随便拉一个秀水村的人,都能给问的人讲的一愣一愣的。
比如他们集资是为了大量养殖一种长毛兔,这种兔子长得特快,尤其是毛发,又长又密,二三个月一采集,兔子照顾的好,一年能收三四茬毛。
毛呢说是都出口,价格超高,专门卖给黄毛金发碧眼的洋人,据说洋人的衣服都镶这种兔毛,连洋人总统都有一件长毛兔的毛发做的衣服。
华咏章后来去现场,看到那副的所谓“洋人总统兔毛服”照片,深感无语。
首先,那个洋人他就不是总统,但凡电视机普及一点,大家多看看国际新闻,也能知道。
但秀水村的所有人坚称那个人就是该死的洋人总统,之后许多年,秀水村还保有骂人“穿兔毛的洋鬼子”这种代表对方缺德带冒烟的词。
其次,难怪此次华家沦陷的如此彻底。
华长清跟上辈子一样谨慎,他还把家里女儿们的卧室拿来养兔子了,华家的兔子已经养了几个月了,秀水村也被带起了户户养兔的“致富”风潮,华咏章甚至听说村里现在路边的草根都快要被挖光了。
因为华家风头正盛,华元璋在外出手阔绰的很,加上他那张颇具欺骗资本的脸,现在华家有好几个小姑娘争着上门上演“争霸赛”,华长清起初还管两次,后来这些姑娘上门就争着把家里的兔子都照顾的很好,他就忽然间眼瞎了,耳聋了。
别人调侃他,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哎呀,孩子们的事儿,我哪管得着?不痴不聋,难做家翁,老咯!”
因为集资会在秀水村盘踞大半年了,这些时日,集资会的大气有目共睹,大家难免的就松懈了。
除了有些后进会的,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参与了进去,参与之后便陷入了新鲜期,茶饭不思,天天幻想集资会发钱的日子就在明天,自然这种人家对集资会的关注更多。
最先发现集资会不对劲的那户人家还生怕是自己误会了,这样开罪集资会,万一以后不给他家投资了,到哪说理去?
但疑心暗生鬼,越想越不对,他便拉了另一家投资额度更大的人家去对峙,没料到,不去不知道,一过去查看才发现,集资会里的重要人物全都跑干净了,只留下一个一问三不知,拿了点钱每天来开门开灯的人。
当天夜里,秀水村灯火通明,许多人家彻夜未眠,集资会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冯月梅忽然“啪”的一声跪下:“咏章,你再帮我这一次,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我们家我说了不算,但是我发誓……”
华咏章去扶她,她扒住华咏章的手:“村里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全都是受不了打击自杀的,现在我二哥守着我大哥,我三哥四哥守着我爸妈,我大嫂,不,王家姐姐,她们也来闹,彩礼之前给了,但抵消不了她们家投的,也叫我们家赔,我真的好怕一个不留神,大哥就没了……”
华咏章不扶她了,就势坐到她面前,和她平视:“你想我怎么帮?”
冯月梅抬起泪眼,嘴唇颤抖着:“自由市场的商铺我彻底转手了,但一时找不到能给得起价钱的,是苏老板,苏老板帮我收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我问过了,南城那边进厂,一个月努努力,最多能有五十块,我去干几年,挣到钱就立刻还你!”
“五十块钱?你知道五十块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一天要做十六个小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像一台机器一样,你还不能生病,少喝水,睡不够……”华咏章停下来:“你不要想着去南城,就留在这里。”
“我年轻,我不怕累!”冯月梅眼睛发亮。
“你哥他们呢?他们同意吗?进厂这么好赚,怎么不让他们去?”华咏章咄咄逼人的问道。
冯月梅一缩:“大哥,大哥他已经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二哥太急性子了,到外面我怕他走歪路,不是我说的,是妈说的,三哥性子太老实了,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都不吭,四哥,四哥太小了,从来没离开过家……”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你们家最小的。”华咏章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她的眼泪:“你才是最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你又是女孩子,又是个美人,出去被人卖了,价钱比你四个哥哥加起来恐怕都高,你才是最危险的。”
冯月梅呆呆的坐着:“可是……”
“没有可是。”华咏章背过身去擦掉眼眶中将溢的湿痕:“没有你,地球就不会转了吗?”
她不止在问冯月梅。
集资会的事情,上辈子她就是终极受害者,重生以后她就想:一定要阻止。
但后来她几乎什么也没做,一度拒绝了解这个消息,每一次想到都会问自己:地球离开她就不会转了吗?
还是会转,但是她没想到,会有人在这场灾难里,像极速燃烧的火焰,瞬间璀璨后留下一地污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