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宥乃前朝最后一位状元郎,为人学识渊博,但性情耿直到世所罕见之地步,因此哪怕出身世家名门,也鲜少有人会去巴结他,至此,荀宥竟能在纷繁党争中独自成一派。
此等人对涔沅冷眼相待,涔沅并不气恼,荀宥也不晓得是在涔沅大力举荐下,新帝才提拔其为大理寺卿。
工部侍郎崔景然被杀一案按例本该归于大理寺管辖,可摄政王洛睿宁怕荀宥不是他的人,会对此不上心,因此前日上朝之时特意借王青义之口请了圣上的旨意,欲将案子的主理权揽到禁卫这边,陛下当朝未允。
两日前,下朝后,御书房内。
“荀卿和涔卿请起,赐座。”陛下今日身着深紫色、绣着龙凤金丝的朝服,金玉冠束发,精气十足,一副少年郎模样。
涔沅的视线在陛下和荀宥二者之间逡巡一周……是洛睿宁和荀宥对于此案的主理权之争,陛下叫他留下做甚?玄冥司可没空管这些寻常案子。
“荀卿不防有话直说。”陛下端坐在书桌后,颔首。
眼看着荀宥两条浓眉要拧成麻花,洛玉明也不禁皱起眉来,摄政王向来霸道,也不是一次两次求她公然偏私,可涉及荀宥这样倔性子的人物,且海东荀家和摄政王向来不算对付,荀宥怕是不能如其他臣子般忍气吞声。
“哦……我是来当说客的。”眼观鼻鼻观心,涔沅在心底叹口气,陛下对他还真是有信心,谁能劝得动荀宥。
可转念一想,若是荀宥来查此案,怕不是对桑姝丹来讲会更不利,王青义不算蠢货,但荀宥显然更敏锐,怕是不好对付。
于是涔沅收了收狐狸尾巴,应景地摆出副悉心倾听,为陛下分忧的忠臣模样。
“谢陛下容微臣直言!审理朝廷百官犯罪以及京师徒刑以上的案件向来属我大理寺之职,早朝上王将军包揽此案主理权之提议,实乃越权之举,若是开此先例,恐有害于我朝法度权威,也有损陛下治理百官之威严。”荀宥刚坐着,“啪”地又给跪下了。
一席话说的洛玉明扶额,眼神瞟向涔沅求助:“荀卿思虑周全深远,所言有理由,那涔卿以为如何?”
“荀大人所言极是。”涔沅站起身来,不要脸地贴近荀宥并肩站着,奉承到,陛下一记眼刀立马扔了过来。
“可朝局大势,荀大人也必定清楚,陛下年幼,明里暗里受摄政王掣肘乃你我有目共睹之事,此案若是归于大理寺管,其结果无论好坏,恐怕都难令摄政王满意。”涔沅稍一忖度,大胆开口。
怕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当着陛下的面对他如此明言朝中局势,且陛下面容严肃一句也不反驳,连荀宥不禁紧了紧喉咙:“涔大人所言何意,还请明示。”
“那宫女乃后宫出去的人,若是摄政王因此事而误会是陛下派人刺杀了他的心腹,恐对圣上会更加不满,你也知我与摄政王向来不和,可于此事来讲,我也想劝荀大人一句,不若将此案交予王青义,一是令他们后果自负,二是也显得陛下清白。”涔沅从正反两面论述此举之适宜。
此等情形下,他可真怕荀宥脱口而出一句:“陛下自认与公理法度孰轻孰重?”
“……”还好荀宥只是屏吸看向陛下,面上的不悦之气稍稍松动。
“呵。”洛玉明站起身来,对涔沅之语半句也未否认,一个略显落寞和自嘲的笑容自如地展现在少女面庞之上。
“不怕荀卿笑话,这些话朕早该亲口告诉你,朕没有要荀卿选边站的意思,但此事,还望爱卿体谅一番,朕向爱卿立誓,只此一次。”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轻轻扶在荀宥的双臂上。
荀宥抬眸,正对上陛下的双眸,他惊讶地张了张口,在那双手还未实在搭上小臂之时迅疾起身作揖:“陛下言重,微臣自当从命。”
“爱卿此举,朕铭记于心,爱卿此刻若有何所欲,尽可提出,朕必当尽心满足。”陛下笑容温和起来。
“微臣只有一请,还望陛下能告知王将军,若此案在他手里不破,我大理寺绝不再二次受理。”荀宥不卑不亢的躬身求到:“不知陛下可准允?”
闻此言,无人察觉的间隙里,涔沅眼中满是笑意,荀宥真是位铁骨铮铮、傲骨嶙嶙之人。
“准。”陛下轻轻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两日后,含元殿早朝上。
“雪天上朝不易,众爱卿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困倦。”龙椅上的小小身躯以小臂支着脑袋,俯视众臣入朝排列齐整后才开口。
陛下登基前为婉音公主之时,便从小跟着她的小姨,现如今的安国大将军华良月习武,骑射和剑术都算得上是精通,讲起话来,中气十足,毫无柔弱之气。
“不过明日便是休沐日,众卿早间便可多休息个把时辰,可朕还要批折子,朕可真是艳羡。”她又闲话两句,目光在底下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做好了唇枪舌战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