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仁倒是应得干脆。”
“皇上现下可否能放臣的母亲出宫?”
冷承业邪性一笑:“不急,还须等一等。”
说着唤了声“来贵”。
不过片刻,便见来贵差人抬了个偌大的铁笼过来,放在了凉亭外的台阶下。
冷承业指着铁笼开口:“此笼由玄铁制成,不惧火烤、不惧刀枪,更不惧习武之人内力震击,子仁前脚入笼,朕后脚便护送令堂出宫。”
顾不言握了握拳,一瞬无言。
他早料到年轻帝王心机深沉,却没料到竟是如此歹毒。
铁笼旁还站着影卫张端子。
顾不言不认识张端子,但他知道,那是帝王的另一把“刀”。
帝王疑心重,谁也不信,永远留有后手。
有了东厂,还须得有北镇抚司;有了北镇抚司,还须得有影卫。
所有人,皆不过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沉沉看了眼张端子,又看了眼远处的舫船,继而阔步走出凉亭,走下台阶,走进了笼中。
张端子面无表情地上前,抬手锁住铁笼。
继而拿着毡布重重一挥,便将整个铁笼牢牢罩住。
光线猝然暗下来,顾不言在黑暗中握紧了拳。
黑暗之外,冷承业漫不经心地吩咐:“来贵,好生地将顾家老夫人送回府吧。”
来贵垂首应“是”。
冷承业心满意足地看了眼被罩住的铁笼,又吩咐:“将他带到猎场去吧。”
张端子也垂首应“是”。
慈宁宫里。
李忠急匆匆进殿:“太后,大事不好了。”
顾怡神色一敛:“冯氏出意外了?”
昨夜听闻冯氏被皇帝接入宫中,她便心绪不宁。
暗地里差人盯了一宿,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今日一听“大事不好”,她本能地想到了冯氏。
李忠摇头:“顾家老夫人倒是无恙,已被顺利送出宫去,但顾指挥使……却被皇上囚进了铁笼。”
顾怡从宝座上起身,满面疑惑:“以他的身手,怎会轻易被囚?”
李忠嗫嚅着:“应是……皇上以顾家老夫人的性命相挟,让顾指挥使自愿被囚。”
顾怡追问,“皇帝将他带去了哪里?”
李忠回,“猎场。”
顾怡兀地沉下面色。
继而转身在殿内踱步,一时想不到应对之法。
“太后若是想救顾指挥使,怕是要早些去劝皇上才好,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顾怡顿住步子:“皇帝已视哀家如仇敌,若是哀家去劝,反倒是火上浇油,于事不利。”
她思量片刻:“如儿向来对顾指挥使一往情深,此刻由她出面或许更为妥当……她背后可是兵部尚书魏德啊!”
“太后打算去找魏妃么?”
“自然不能由哀家亲自去找,毕竟如儿已是宫妃,哪怕让她去救人,也要给彼此留些体面。”
顾怡压低声音:“你让溢芳殿暗桩将这个消息传到她耳里。”
李忠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魏如这几日解了禁足,心绪平稳不少。
小柳死了,冷承业也不再传她侍寝了,如此,她也彻底清静了。
闲来做做女工,看看话本子,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这一日,她于庭前散步,耳边突然传来两名婢子的絮叨声。
“你可晓得,皇上要杀顾指挥使了。”
“顾挥指使可是御前红人,皇上为何要杀他?”
“谁知道呢,我只听说皇上将顾指挥使囚进铁笼里,已经拖去猎场了。”
“这可太吓人了。”
魏如闻言顿住,随即厉喝一声:“你们在背后嚼谁舌根呢?”
两名婢子吓得一怔,急忙伏身跪身:“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魏如冷着脸,盯着其中一名婢女:“是你说的皇上要杀顾指挥使?”
婢女声音发颤:“奴……奴婢也是听……宫里那些太监传的。”
她沉声问:“他们如何传的?”
婢女便战战兢兢将顾家老夫人如何被请进宫、顾指挥使如何以身换母细细说了一遍,说完后再次磕头:“奴婢知道的就只这些,还望娘娘恕罪。”
魏如没好气地低喝:“往后若有谁再敢在溢芳殿里乱传是非,本宫定不轻饶。”
又道了声:“你们都退下吧。”
两名婢子急忙起身退下。
魏如坐于宝座上,久久无言。
婢女玉儿奉上茶水,试探问:“娘娘……是不想那位顾指挥使,死去么?”
魏如瞥了她一眼,没应她。
事发突然,她一时也心绪复杂。
那个叫子仁哥哥的人,好似已与她相隔几生几世了。
她怎会不想他死去呢?
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会入这后宫?
怎会面对这如粪坑一般的生活?
只是,让他如此轻易地去死,她又有些不甘。
何况,她明明已向冷承业道出那画中人就是顾不言外室。
为何冷承业那边没动静呢?
莫非他斗不过顾不言,故尔要杀顾不言?
魏如起身地殿内踱步。
思量片刻后转头问:“你认识一些出宫采买的太监对吧?”
玉儿垂首回:“奴婢认得几个。”
她“嗯”了一声。
随即去案前拟了一封书信,以蜡封口,交到玉儿手里:“你想办法让人将此信送至麓山山脚一栋叫世安苑的宅子里。”
又掏出一枚进宫的腰牌:“将这枚腰牌也一并送去。”
玉儿接过信和腰牌,心头疑惑,却也没多问,转头退身而出。
魏如看着玉儿的背影,嘴边浮起一抹冷笑。
她的子仁哥哥从她入宫的那一刻便死了。
她怎会再去救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呢?
她得让那个外室冒险来救他。
让那“相亲相爱”的二人一起死在冷承业手下,一起死在这幽暗诡谲的深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