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问老郑:“你若想得他相助,直说便是,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白白折损舒娘一条性命?”
“白白折损?”老郑苍凉一笑,“若不是舒娘一条命使你牵扯其中,那些个青天大老爷们又怎会卖你这相好一个面子,为还你清白而彻查此案?”
一语既出,谢凌霜竟无言以对。
“你那相好的为朝廷卖命这么些年,尚且却连纵火真凶都查不出来,叫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该如何?”老郑脸上写满愤恨,拄拐缓缓探至破旧的屋门前,“舒娘得了痨病,本就命不久矣,至少这一命,还能为她女儿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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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府路上同处一车,却并不言语。
原是一番好意赎人,却闹得如此结局,实在令人唏嘘。可老郑的话细细品来,竟并未有错。
脑海之中浮现出临走之时老郑的话来:“你们替我找到菱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此我便答应为你们出堂作证。”
暗自思忖间,却听白跃在外道:“家主,崇楼到了。”
似是见她神情疑惑,身侧之人伸出手来:“来,带你散散心。”
他的手掌宽大微凉,将她的细细包裹。二人并排登楼,所过之处凡有认识他的,都会道一声“白公子”,随后艳羡地看向他身侧的谢凌霜。
“崇楼楼高四层,登顶可俯瞰皇都,”云宴舟为她披上一件风衣,语气平静道,“白舸曾与我约定,待他到圣上面前拔得头筹,便请我来这顶楼喝上一壶好酒。”
谢凌霜向下俯瞰,那密密麻麻的房屋小巷都在眼底,或精致高敞、阔气非凡,或身在陋巷、破落非常,似是预示着每一个人天差地别的命运一般——所有的人生来便是这其中之一,不可随意调换。
原来舒娘早便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并已坦然接受。
她的命运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她自己的性命,换来女儿的一线生机。
这种牺牲太过壮烈,于这朗朗乾坤,分明本不该有。
“总有一天,我会叫天下无陋室、无贱民,使良善之人皆得安居,使浑浊与清白不得混淆……”她望着他,他眼神变得很深很远,“凌霜,你可信我?”
“我信。”谢凌霜握住他手,眼中似有星火点点,“我不仅信,我还会陪你一起,直至云开见日。”
“好。舒娘、菱知母女一事,我定会尽力……不仅是为你。”
谢凌霜浅浅一笑:“当然不只是为我。紫薇阁间者十三人已听我调遣,或许明日便能打听出一二。”
“紫薇阁?”云宴舟似是想起什么,“难怪今日有一姓墨的男子将我半路拦下,将你被刑部拘下之事告知于我……看来,是你的人。”
“他是我师兄,名唤墨君离。”谢凌霜亦有些恍然,道,“原来你今日为我求告左相,竟是得了他的风声……话说回来,你与这位左相大人接触多久了?”
“两年有余。确切说,我花了近三年时间,才将生意做到受圣上青眼,将大梁药材往来交付予我。”
谢凌霜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白手起家,三年成事,他竟还用了个“才”字……若不是知晓他为人本质,此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故意炫耀的意味。
“那左相与右相,可是不合?”
云宴舟一愣,失笑道:“你这又是如何得知?”
谢凌霜看他眼中含笑,虽是没直接回答,却也不曾直接否定,便道:“想来今日你为我求得左相口谕,他答应得爽快;那难道这两年间,你就不曾想过借左相之手,为白舸翻案?”
“我自是曾多次与他提及五年前那场大火,他却都不置可否,只道此事已经结案,更何况我还好端端地活着……”云宴舟极为敏锐,自然也很快便将她所说联系在了一起,“你是说,不是左相觉得此案没必要再审,而是五年前那案子所涉之人,就连左相都要有所忌惮?”
而能叫左相都忌惮的,还会有谁?恐怕,只有身辖六部的右相了。
他揉了揉眉心,叹道:“凌霜,你当真是冰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