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自然知晓她是宫里太医,且在陈叔频频暗示下,下人们都大抵猜到,她很可能会是将来的王妃。
能得了这个伺候的差事,还是万人争渡独木桥竞争来的,只为在将来王府女主人面前混个眼熟。
太妃身子弱,管不了事,王爷又是男子,虽近几年一手包揽府内大小事,不过待王妃入府,府内的一切权力自然转交过去,讨好了她,便是讨好了管事的主子。
因而丫鬟自然恭敬得不行,道:“小姐一路平安。”
淮鸢被她逗乐,笑着走出院子。
走到大门,看见晏屿青正和陈叔说着什么,待走近,二人又不说了,齐齐望向她。
晏屿青道:“走吧。”
许是昨夜睡得太晚,淮鸢一上马车困得紧,短短路程,她靠着垫子又打了一盹,睡得浅,马车一停她便醒了。
马车停在宫墙外,淮鸢道:“我下车走。”
左不过一段路,走走也清醒。
晏屿青替她捂好暖手炉,道:“小心些。”
淮鸢应了声,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动作一气呵成,没半分不舍。
大年初一宫里值班的太医只两人,舍所内较往日安静许多,淮鸢索性带了换洗衣物在宫里住下。
另一位值班太医张太医年过花甲,本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却因医术高超,被皇帝亲口下令俸禄加倍,许他儿子在朝中做官,强留了下来。
虽是本职工作,淮鸢仍看不惯应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还操劳着一大堆琐事,见他顶着半头白发,手里来来回回翻看脉案,淮鸢走上前道:“张太医,我手里闲着,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张太医抬眸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会闲着?贵妃公主看重你,开年第一日你是一定要去的,何贵人的胎也要你顾,如此半日便过去了,余下的妃嫔就算你我各一半,也是忙得很。”
淮鸢笑道:“我一心向学,不怕忙,就怕闲着。”
张太医鼻子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昨夜太后突发头疾,太医已经开了药,今日便你接手吧。”
太后头风时常发作,算是老毛病了,宫里每个太医都瞧过,只说是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谁经了手都是个烫手山芋。再加之太后年纪大,也没人敢下猛药,大多依循着过往脉案温和调理。
张太医在宫中待了数十年,早已失了攀附之心,让淮鸢这位新人在太后面前露面,也算是给了她机会,何况太后之病多有脉案可循。
这张太医,的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之人。
太后过去的脉案淮鸢看过,又翻了昨夜值班太医开的药方,心里有了底,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雪后红墙黄瓦盖了白顶,薄薄一层,融雪顺着绿琉璃的黄瓦边滴下,刚落地便有宦官急急扫去。
淮鸢双手捧着汤婆子拢在斗篷中,脚步极快地走在狭长官道上。
刺骨的寒风直往衣领里钻,这天气也就她这样的苦命人还要工作。
这还是头一回到仁寿宫,淮鸢垂眸站在院中等待通报,目光落在脚边的鹅软石。
不多时,宫女掀帘走出,引着她进去。
“你便是新来的女太医?”太后侧卧在榻上,声线清冷,手上打着络子。
淮鸢恭敬行礼,只应是。
太后平淡唤她起身,道:“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一年年都是这般不见好,总没有多少时日可活,随意开些药哄我吃着便是了。”
身旁几位宫女纷纷出声宽慰,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说了好一阵太后才道:“行了,我不过随意说着,你们倒多了这么多话等着我。”
又看向淮鸢,道:“你该做什么,什么个流程便来吧,莫要耽搁了。”
淮鸢立时上前,搭脉探查,与脉案上所言一致,早年内里亏空伤了根本,的确是束手无策。
她道:“太后近日莫要再伤神,思虑过多致忧思,只会加重头疾。”
太后挑眉,笑道:“你倒是敢说。”
淮鸢忙道不敢:“没什么比得上太后身子安康。”
太后叹了口气,道:“道理我自是明白,只是每到这除夕夜,免不得忆起往事,总是……”
“太后!”宫女忽地厉声喝止太后的话,皱眉焦急,透着三分惶恐。
太后懒懒看了她一眼,竟没怪罪:“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说了又如何?难道他还敢做不敢说?”
宫女低头沉默,不再言语。
淮鸢垂眸整理药箱,只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太后瞥了眼她,似是乏极,道:“麻烦白太医再帮我多开些安神的药吧。”
淮鸢顿了下,一边思忖着药剂,一边大着胆子道:“若是心疾,恐怕还得心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