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淮鸢先去瞧了南焉,少年修养了几日,看着气色倒比她还好些,提前准备的套词此刻对着看上去并无大碍的少年,硬生生实在搬不出来,只得悻悻放下从库房挑拣来的几味珍贵药材在桌上,绞尽脑汁扯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反倒是南焉先看不下去,道:“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屋内又恢复沉寂。
原将他当作弟弟,自顾地心疼他年幼习武劳累,因而先前总有股莫名的熟稔自在,然在面临危险,她高高在上的同情没了用处,手无寸铁地,毫无用处。
淮鸢觉得自己可笑,认清了自己的无用,再反过头回想过去的上位者的擅自怜悯,简直羞愧得浑身不自在。
她当然感谢南焉,可当意识到南焉的确是派遣来护她周全时,她一下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到头来也只是她单方面的受益,这关系实在不平等。
南焉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开口:“主子对我们很好,在执行任务濒临死亡的时候,可以选择放弃。”
淮鸢不知为何他忽然说到晏屿青,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没什么反应,南焉知晓她没听明白,抿唇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在屋外蹲了两日,看见你独自与他们周旋,和主子很像。”
他看见了她的勇敢聪敏,才会义无反顾孤身闯入,在他决定以命换命时,早已将她放在与主子同样高度的地位。
“从今以后,你也是我的主子。”
淮鸢一愣,虽然并不认同什么主子言论,却也明白在他心中,这代表着认同。
也许这话的意思,和认可她作为朋友,是一样的吧。
“……谢谢。”
少年无言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神色,眼中只写着两字“送客”。
正巧屋外一阵喧闹,听见院子传来云泷的声音,淮鸢忙找了借口告辞。
待走出房门,淮鸢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如今面对南焉总有种喘不过气的感受,也许是先前二人并肩对敌时留下的恐惧阴影太重,她一时还没能释怀。
不过得到南焉的赞赏,她很高兴。
至少,他不是仅仅因为晏屿青的命令,不得不来保护她的。
云泷跑了大半个昌德镇,这才找到当年替玉城姑娘们量身做衣的阮娘,如今已隐于一户寻常农户家,他们到时,她系着灰布围裙在院中晒柴。
那双裁布量尺的手,如今已布满老茧。
好歹是云泷的一番心意,尽管内心不觉得缺了衣裳,仍是作着欣喜模样高高兴兴让阮娘量了身。
粗糙指腹摸过娇嫩肌肤,酥酥麻麻算不得舒服,府里从前也唤过裁缝上门量衣,但那些掌柜都是年轻女子,至少那一双双手都保养得光滑柔嫩,毕竟但凡指腹稍微糙些,那娇嫩的布料一不小心就容易勾丝起线,官家小姐哪个能容忍。
阮娘动作放得极轻,仍是不可避免地碰触,见淮鸢没说什么这才勉强坚持着量好了。
淮鸢不是多话的人,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问,阮娘的抗拒她不是没感受出来,只是各人有各人的苦难,她也不便过问。
只是在她弯着腰要走出时,淮鸢虽有些迟疑,还是说了出口:“隔壁院有个姑娘,你也替她做身衣裳吧。”
目送阮娘走入霜儿的屋子,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一声声按捺不住的哭声,淮鸢垂眸转身出了院子。
云泷抿唇:“她害了你,你还要给她做衣裳。”
见她忿忿模样,淮鸢心头那一丝不悦此刻也荡然无存,忍不住笑道:“怎么了,你嫉妒我对她好啊?要不是你说你不要衣裳,我也出钱给你做一套。”
云泷被她嬉皮笑脸气得迟迟说不出话,哪有这样以德报怨的,也不知人家会不会领情,她只是替她不值罢了。
“好了好了,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伤,可千万别留疤了。”
淮鸢一醒来就记挂着这事,她记得昏迷前看见云泷成珺二人似是受了不轻的伤,好容易等到他们回来,恨不得立刻调配药出来。
云泷叹气,她身上那些伤算得了什么,偏偏眼前的女子不在意自己脸上的一道道伤疤,反倒来关心她,总让人说不上的心疼。
不过她也明白,淮鸢一定又是在心中暗暗自责,觉得是她连累了他们,这才寻着法子来补偿关心他们。
真是个傻姑娘。
阮娘倒是做得极快,不过两日,便上门送了几套衣裳来。
云泷出的心意,最后倒是成珺出的银子。
因而淮鸢一人便做了两套衣裳,针脚紧密,花纹精致,不难看出这阮娘的确是技艺了得。
霜儿得了衣裳,面上看不出高兴,却是小心折好,仔细放在柜中,宝贝得很。
吴智为此倒是特意谢了她,不过淮鸢懒得搭理,见他还是不承陷害父亲,扭头就出了屋子。
正巧碰见云泷在院内舞剑,少女的剑简洁有力,招招锋利勇猛,又不失优雅,成珺在一旁看着,愣是眼睛都不眨,直愣愣呆呆看了许久。
云泷虽没做衣裳,成珺却是专门打了把剑给她,一眼便知并非凡品。
这礼的确是送到了云泷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