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鸢定定回望，并未因他刻意逼近的挑逗有什么反应，男人反倒自她眼底看出几分嘲弄，挑了挑眉，笑道：“还想着有人能来救你？”

男人俯身靠得极近，几缕长发垂落，贴在淮鸢脖颈，她皱眉抬高下巴，自冰冷扇面挪离，冷冷瞧着男人。

是，她的确是抱着几分期许，对晏屿青的期许，尽管不切实际，却是凭着这几缕念头，这两日她竭力维持冷静，只盼许着下一刻，他能从紧锁石头门外闯入，带自己逃离此处。

此刻男人的话，犹如烈日当头，一桶冰川水倾斜而下，绵长不尽，浇灭心中本就微弱的火焰，甚至将燃烧的柴火打湿，再也难生出火苗。

“晏屿青抛了手下，孤身一人连夜过哀水林，不幸啊，正巧撞上疏桐带的兵。”男人目露遗憾，“若是他选了南边碰上我，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呢，可惜了。”

见淮鸢瞪着眼没说话，男人体贴地补充道：“这都多亏了你，一听你落到我们手上，他急得顾不上安危，否则我哪能这么轻易地将他除去，如此，还得同你说声谢谢。”

男人向淮鸢深深鞠了一躬，郑重有礼，与京城翩翩世家公子并无不同，若不是演技了得，那只能说明他是个疯子。

“……他如何了？”许久没开口，淮鸢嗓子沙哑，张口缓了许久方能发出音来，她没心思陪眼前的疯男人演戏，甚至连看一眼他的惺惺作态都觉恶心，索性单刀直入，问了自己想问的。

“坠入悬崖，粉身碎骨。”男人直起身，说这话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在崖底寻了许久，原想着给你带个碎骨或是衣布之类的留作纪念，抱歉啊，什么也没找着。”

不安落回实处，甚至没有预想的哀痛，脑袋先是“轰”的一声，接着有些茫然，不明白心中骤然出现的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思绪尚未理清，身体倒先有了反应，连日支撑的念头消失，疲惫无力充斥全身每一处，身体左右晃了晃，好似力气被人抽去，淮鸢弯下直挺的脊背，垂于两侧的手指撑在枯草上，泛白颤抖。

晏屿青是听到她的消息才会一时失了理智，若是她不逞强探寻真相，若是她不这样弱小……是不是，什么也不会发生？淮鸢空荡地心忽地发涩，喉间哽噎。

见她终于同常人一般害怕悲伤，男人似是没了兴趣，原想转身走人，想了想，脚步放缓，无趣地晃动手中黑扇，道：“他如此轻易地死了，你这特意为他准备的礼物如今便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他忽地又想起什么，眼眸重新亮起：“对啊！既然无法让他体验众叛亲离，他女人体验也行啊！”

淮鸢蹙眉：“你便这么恨他？”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眼前女子的确一概不知，本着他一贯的热心肠，解释道：“倒也没有多恨，只不过有弑父之仇罢了，你也别怪我这般对你，这些都是当年他加在我头上的痛苦，要怨你就得怨自己寻错了人。”

不待淮鸢说话，男人抬手，本就聚在门外的那几人立时涌上来：“她没用了。”

仅仅四字，在场众人无一不明白，第一日便迫不及待的年轻男人甚至险些不顾他人，就要走上前，像是怕极了有人同他争抢一般。

“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暗桩都在何处？”淮鸢声音极轻，却是同时止了几人步伐，男人挑眉回头，眼中颇有趣味。

“原来他竟到了这般地步，连这也同你说。”

淮鸢颔首，目光瞥向他身后蠢蠢欲动几人，男人轻笑两声，道：“你倒是识时务，为了救自己什么都肯说，行，你们先退下吧。”

那几人不敢反驳，二话不说又纷纷退至门外，淮鸢小声道：“我什么都同你说了，你能保证我安全吗？”

男人以为她被方才那一出吓破了胆，无奈向前走近，耐着性子道：“当然可以。”

淮鸢垂眸，似是内心争斗不休，好容易才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好，那我便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凑近些。”

男人并未设防，方一靠近，忽觉寒意袭来，多年经验身体快于思绪，立时向旁侧躲避，只是距离实在太近，一枚细长银针避无可避，又快又深地狠狠扎入臂膀，只他反应极快，淮鸢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二枚银针，一瞬人已退至数步外。

淮鸢遗憾放下手中银针，心中懊恼，只差两寸，银针便能射入他的心脏，她便能替晏屿青，替她自己报仇了。

不过能射中已是万幸，银针上萃了她调配的毒药，无论男人请来何方神医，伤口处由内至外，筋骨腐烂寸断，都无法挽回，至于扩散到何处，就看他这毒解的快慢了。

一眨眼，门外等候众人立时涌进，有的去扶，有的围着她，个个目露惊慌怒意，越过人群，中央的男人却嘴角高高上扬，眼中惊艳光彩亮起，直直望向淮鸢，好似中毒的不是他，疼痛越深，笑意越深，血色留于撕裂上扬嘴角，鲜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