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可怜人,上头一句话他就要跑断腿担心这儿担心那儿,还不允许他稍稍为自己家人考虑了吗?
成珺不是没有同理心,他只是从未从他们的角度去想过,此刻也只是碍于云泷的求情,狠狠一摆衣袖不再说话。
淮鸢原想让玉真带成珺他们出去,她和晏屿青自己寻那入盆地峡谷,她又骤然想起云泷之前说的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云泷狡黠一笑,低声道:“玉真师傅,你是不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吧?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小瞧我们了。”
玉真闻声循着她的目光看向晏屿青。
这位贵人是他正眼都不敢看的,一路上连那成世子都恭敬有加,他甚至不敢猜测他的身份。
云泷见他神色,满意地笑笑,开口:“这位啊……就是当年退辽,夺宁云十三城,又平定南疆叛乱的大成瑾王!”
淮鸢暗自腹诽:晏屿青何时给她下了蛊,这般为他吹捧造势。
玉真一听,唇上胡须轻弹,忽地红了眼眶,许久说不出话来。好容易缓过,却是眼泪鼻涕四纵,浸湿了胡须。
“王爷……您是王爷!”他倏忽跪倒在地,已过而立,向来沉稳的模样不再,四肢投地,虔诚真挚。
深夏的白日,树影斑驳,风起婆娑,摇曳沙沙掩盖男人脚步声。
他俯身搀起,浓密长睫垂下,黝黑瞳眸泛起淡淡涟漪:“都过去了。”
苗域与大成边境战火绵延了数十年,内战更是从未停歇,直到五年前,晏屿青带领精兵,直捣黄龙,不过半月便提着叛乱苗王头颅回到京城。
现任苗王更是当年他一手扶持,临走前甚至替他平定内乱,如此苗域方有这几年的安详日子可过。不知大成其他百姓是如何看待这位瑾王殿下,至少生活在苗域边境,承受数十年战火迫害的百姓,都是将其视如普度众生神明。
玉真抹着泪,道:“既然王爷想去,那小的一定寻条稳妥的路。”
他拿出地图,埋头拿手指来来回回比划,同方才漫不经心的模样判若两人。
成珺与有荣焉,挺直了背,得意地仰头晃来晃去,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才是那位瑾王,云泷暗暗翻了白眼。
淮鸢恍惚地直愣愣看着晏屿青,她是知道当年这位少年将军杀敌夺地,战功赫赫,可她只看见了他威风凯旋的模样,她只记得刻在史书上的“延兴二年,大成瑾王安定南疆叛乱”几字,可背后的连天战火,受牵连的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成日担惊受怕,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从未想过。
如今见到了,听到了,方有真切地体会到,他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察觉她的目光,晏屿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目光掠过玉真仍在忙碌,默默凑近她,低声道:“如此景象以后也许很难再见到,你要不要画下来?”
他曾见过淮鸢画在手札中的草药模样,不说完全一致,也有九分像,定是自幼便学过的。
淮鸢一愣,瞥了眼玉真,小声道:“来得及吗?”
她生怕延误了时间,她向来不喜欢干这种拖后腿的事。
晏屿青笑,指尖摩挲过她的手背,停留在纤细手腕,轻轻使力引着她走到断崖边,方停下手已松开,垂在身旁。
淮鸢目光自他修长指尖移开,只迟疑了一瞬,便将放在随身布包内的手札取出,对照着这片广袤无垠,浓郁深厚的雨林盆地下笔。
她葱白手指细嫩,两指轻执画笔,似画卷上深养闺中,琴棋书画皆通的世家贵女,高贵优雅,温柔恬静。
偏在这上通天,下触地的自然间,迎面吹的是自由爽朗的风,尽管不及世家作画的规正环境,却少了层层冗繁规矩,多了快活盎然。
她身处逆境的坚韧生命力,那般闲适不拘,好似没有什么是她做不来的不知天高地厚,都是京城那些女子没有的。
不多晌,原本空白泛黄之上,已添了或浓或淡笔墨,洋洋洒洒几笔化作眼前景,形似意合。
原可以画得更细致,淮鸢心急了些,好在方放下笔,那头玉真才起身,道:“如此,便妥了!”
成珺立时上前,围着那张地图看了半天,玉真直笑:“成世子,您就跟着我就成了,这条路隐蔽偏僻,只有到了正路才会碰上苗疆的人呢。”
淮鸢心知当下光景,玉真亦是拿着自己的性命陪着他们,她认真地说:“多谢您愿意带我们进去。”
晏屿青亦拢手行礼。
玉真顿时不知所措地连连摆手向后退:“贵人们真是折煞我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罢了。”
他又看向淮鸢,腼腆地笑笑:“何况既然是王妃的愿望,小的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