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屿青顿了下,垂眸望着怀中女子眼睛,缓缓道:“哪里?”
男人冰冷衣襟碰到她露出的小臂,攥着她的手也冰凉。
玄衣男人的眉眼在洞内昏暗下更显冷冽立体,一寸寸皆是精魅,静如雪泊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波涌动,如藏伏数年的猛兽大梦初醒前的无意嗟叹。
她两手皆被男人禁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明亮澄净,思了片刻,轻轻对着男人脸颊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轻:“好了。”
趁着男人怔愣,稍使劲挣脱了出来。
“我肚子有些饿了。”淮鸢侧头整理凌乱乌发,换了话头。
晏屿青静静看着他片刻,方嗯了声,留下一句“在这儿等我”后便出了山洞。
淮鸢望着他离去背影,神色复杂。
这一试探下来,内心反而更乱了些。
然她又想了想,无论是父亲的替位,亦或是少女情窦初开,晏屿青皆无法满足她的情感需求。
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于此?
这般想着,她又不那么烦恼了。
一抬眸,正好看见晏屿青回来了。
一手抱着木头,一手抓着兔子。
此刻的他,如天神下凡。
再看外头,那独树果真消了大半,孤零着立于白茫间。
待晏屿青拿出起火器稍划拉几下,那堆因沾了雪潮湿的木柴顷刻间便生起火来,又利落堆起木架,上置方捕来的兔子,淮鸢对他的崇拜已无法用言语诉说。
“不愧是大成最厉害的少年将军!”
淮鸢托腮抵于膝,笑眯眯侧头看着他。
晏屿青神色看不出变化,只手指微微收紧,什么也没说。
烤兔子这活看着容易,然若想外焦里嫩,肉质多汁鲜美,火候、手法缺一不可。
晏屿青熟稔剖刀开肚,翻转添火,对于用那把随他上战场的刀剑做烹饪之事,并无过多犹豫。
肃然得仿若在阅兵书,思决断,而非仅仅烤只野兔。
原淮鸢还对为饱腹杀生稍觉残忍,伴着烤兔肉香弥漫,她咽了唾液,庆幸方才没将迟早打脸的慈悲心道出。
在少女垂涎欲滴眼神中,晏屿青撕下兔腿,头也未抬伸手递了过来。
“你先吃。”
淮鸢本欲客套推辞二三回,然肚中空空,极合时宜地轰鸣一阵,万般尴尬下,一言不发伸手接过。
当朝唯一亲王亲手给她烤兔子吃,这在数月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甚至当时对于瑾王,是若能亲睹一回真容,便得三生有幸的崇拜。
而今,他却在给自己烤兔子。
淮鸢一面大口咬肉,一面觉奇妙。
她牵动嘴角上扬,道:“王爷为什么会同我来?”
这问题她早就想问,憋在心中许久,今时觉二人似是亲近了些,倒顺口便问了。
晏屿青垂眸,一时没说话。
久至淮鸢惴惴不安以为唐突了,他方开口。
“我想看你能走到哪里。”
篝火明灭,火苗偶有跳蹿,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于空寂山洞中极为响亮。
淮鸢想过,他许是动了恻隐心,亦或是担心山高水远她一走便不再回头,跟来监视她的。
却不曾想,会是这般无关紧要,作壁上观的理由。
她攥了指尖,不甘心又接着问:“我道撰写医书,王爷便信了,却不问为什么怎么做,是相信我吗?”
晏屿青似是不理解她为何问此,不甚在意道:“你随淮昀学医,自是比我精通,至于为什么,你亦说过,是淮昀遗愿,我为何还要问?”
他这般说并非刻意疏远,只他极少与女子交谈,不了解女子柔肠百转,向来以最简短的话语交谈。
淮鸢虽自幼受父亲教导,较寻常女子多了些见识,却也仍是纤纤少女,女孩有的绕指心思,她亦有。
听了此话,便只觉他原真既不在意,亦无情谊,只将她当作过路人罢了。
淮鸢白了唇,低眉懦声道:“其实不止的。”
晏屿青抬眼看来。
淮鸢咬了唇,直起背,坚定地望向他:“不止是父亲遗愿,亦是我想做之事。”
“守淮家之根基,从父长之规谏,将淮氏针灸发扬,撰写医书大全,亦是我的夙愿。”
她顿了下,继续道:“况为淮家翻案,以如今的我实在太过弱小,我需得闯出名声,强大到能让人听见我说的话。”
“万种怨愤,悉隐于心,待来日方能一举反贼。”
少女眼眸中火光摇晃,稀碎明媚。
晏屿青静静望着她,嘴角微勾。
“嗯,会有那一天的。”
早早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风雪已停,是个难得的晴朗日。
淮鸢用罢吃食,稍整衣冠,伴着初升日光出发。
行了三个时辰,忽见远处陡峭崖边,竟有一头硕大魁梧牦牛,四肢堪堪立于逼仄平台。
见了来人,它竟哞哞叫着,目光热烈真挚。
好似在说:快来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