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直白的目光下,淮鸢不自在地抿唇。
还从未遇过这般不礼貌之人,她心下也不自觉起了恼意。
见她败下,关令终缓缓笑道:“中原女子竟也能独身外出了?”
话语中不乏嘲讽。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换作旁人来听,只多怒火。
淮鸢自知与面前之人争论无义,将将承了那滔天嘲意,不怒反笑:“关令倒是熟悉中原,我却是从未听闻平远关之事,今日一观,果真热情好客。”
关令眯眼沉默半晌,见她目光未移半分,终是真切笑了:“女娃倒是有胆识,京城来的?”
淮鸢呵呵笑罢,不接话。
关令曾考中进士,自是对京城官宦有几分了解。
若是她答罢,又问她哪家小姐,她又怎么答?
“关令大人原在此。”
门外又走来一人。
玄衣乌发,高大健硕,偏又不似此地粗狂,反倒留几分清贵公子文雅。
药坊少年抬手擦罢额头虚汗,今儿什么日子,小小荜舍来了这么多一看便知不凡之人,拥挤得他只愿速速逃去。
见晏屿青到来,淮鸢还未察觉便松了气。
关令侧目,只一瞬便知此人非富即贵,虽心下不耐,面上仍摆出应有礼节。
“不知您是?”
“过路人罢了,来此只为求关令一事。”
晏屿青话语谦逊温厚,全无持尊荣要挟之意,关令总算缓了神色。
“如此,我在军营等你们。”
又回头抬眼向少年望去:“林二,同她说罢。”
便头也不回走离。
那唤作林二的少年眼珠在二人间打转,心切只愿早日送走这些大佛,迟疑着开口:“你还想知道里面的药材吗?”
到了军营,坐于厅堂上,淮鸢仍撑着布包往内瞧。
关令眉梢含笑,坐在上头盈盈望着她。
看了许久,她竟毫无察觉。
身侧晏屿青敛额倾身,牢牢挡了她身形,抬眼视线微凉。
“关令以为如何?”
少女娇俏脸庞消失,替而为英俊男子面容,关令笑容凝固微收。
“我不同意,现今胡人仍多骚乱,上月方小战一回,何况天还未热,天山积雪未化,你们现在上不去。”
说到后头,关令已恢复肃然神色。
因过平远关需得关令牒文,晏屿青方同他说罢将上天山寻师之事。
未料此事关令竟拒绝得这般果决。
见晏屿青还欲再说,关令便摆手摇头:“你不必多说,此事无回转余地。”
长久的沉默终使淮鸢回神。
她侧眸看罢晏屿青,又看关令,揣出几分境况,稍于内心措辞便开口:“关令担忧得有理,只一则我身边这位武艺高强,算是真不幸极了碰上胡人,也有逃脱之力。二则上山之路虽艰辛,我却知晓一条易行小径,这点关令自也无需担忧。”
见他果有缓色,淮鸢继续道:“适闻林二之避暑香药方,虽确有奇效,却觉一味不妥,长久服用必伤身损寿,不知能否以改进之方换彼文牒?”
关令神色几变,原只见她年岁与自家小女相近,又生得同瓷娃娃般,多了几分怜爱。
往日若听此大话,以他急脾气必还未听罢,便让人急急赶出。
偏这半大丫头又说得恭肃正经,不似玩笑。
他忆前日林二所言,终敛了性子,语气带了几分紧张:“若你真能解决城中怪疾,我便答应你。”
避暑香乃十数年前,一胡商传入平远关。
疗效惊人,城中百姓便弃了沿用数百年的药方,改用此方。
十数年间,从未有异事发生。
只自前几月始,城中多人常觉腹中镇痛,偏诊脉却万事无碍,无奈只得忍了又忍。
直至前几日,城东义庄主突发恶疾,先是腹内剧痛,次发汗如泉涌,片刻便如离水鱼没了知觉。
送去林二那儿时,早已没了气息。
无独有偶,前日城西教书先生骤然倒于堂前,学生年幼未敢上前挪动,只急急唤了院外人。
待林二再赶来时,只见先生面颊凹陷,身下一摊浓郁水渍。
二人皆壮年,素日皆身康体健,只皆曾寻过林二问诊腹痛。
如今城内人心惶惶,甚流言四起,只道定有妖魔作祟。
林二自觉医术不精,苦恼数日无果,终只颓颓不语。
淮鸢听罢,寻来笔墨,一左一右分别写道:义庄、书院,问道:“您是否看出这二者联系?”
晏屿青似思及什么,墨瞳幽幽望着她,眼中细碎星光夺目。
关令拧眉如川状,愁思难解。
淮鸢淡笑,却觉空寂默然。
“世间怎有妖魔?惟人心更狠戾残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