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鹊没有回答。她之前被窗外的白影吓了一跳,是瞥见了鹿苑的面孔。一张褐色面具遮住大半边脸,乍一看,怪瘆人的。
“她为什么戴着面具?”
“当然是因为相貌丑陋,不戴面具,会吓到别人。”
陈鹊:“......”面具本身也很吓人!
“她怎么可能相貌丑陋?”
陈鹊觉得,母亲是瘦马,肯定很漂亮,按照遗传学来讲,女儿大概率不会长得差。
“不是天生就丑。”
坊间有许多说法。有说鹿苑小时候不小心被开水烫伤,毁了容的。有说她母亲给她吃错了药,中毒后变成这样的。所有传言中,冯宝认为可信度最高的是,这是她保留姓氏付出的代价。
陈鹊心想,一个姓氏而已,不要罢了,何必受这种苦?
烤鸡吃完了,冯宝感谢款待。双方互道晚安。
月光皎皎,草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如梦似幻。
陈鹊填饱了肚子,散步消消食。藤妖白天睡太多,夜里很兴奋,在草地上窜来窜去。
灵都殿里,两位主事争论不休。
“我觉得她没有能耐降伏那只藤妖。”
“那可说不准。”
“你高看她了。”
“也许是你看扁了她。”
双方各执己见,解决的方式一如既往,先押注,再求证,愿赌服输。
转眼一个月过去,陈鹊迎来第一次考核。
推开殿门,她呆住。
只见大殿的顶部显出一幅巨大的双鱼图,图案缥缈,缓缓转动。黑白两颗鱼眼发出两束白光,光芒笼罩着地面的香炉。一炷高香变成了一根水晶柱,碗口粗,大概三米高。
原来它不是普通高香,而是大名鼎鼎的惊雷柱。
惊雷柱是灵都峰的镇峰之宝。当灵都峰面临危机,比如山崩地裂、邪魔侵袭之类,它会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为方圆百里的弟子筑起结界。平时峰上有异动,也会发出嗡嗡声以示提醒。
更多的时候,它被用来检测外门弟子的修为。
测试的方式很简单,双手握住柱子,凝神运气,柱子水位上升,表明灵力增长,水位达到顶点,水花溢出来,意味着突破了出境。
陈鹊握住惊雷柱,水位肉眼可见在上涨,速度不快,但也令人心潮澎湃。
又高了一点,还在往上......继续,加油,不要停!
到达将近一米的位置,水位静止,任凭她怎么运气,就是不再向上。
结果不如预期,陈鹊沮丧了片刻,又重新振作。家一定要回。关必须得闯。这次不行,回去奋斗,下次再来。
她拜别两位主事,脚底生风,前往凫渚。
树林里,有人堵路。
这段时间,沈肃和章平时刻留意黄雀。
凫渚的人里,除了鹿苑,就属她最用功。可惜,刻苦在天资面前,不值一提。暗地里见过几次黄雀出手后,沈肃觉得她比自己弱太多,想冲上去报仇,却被章平拦住。
章平认为,黄雀平时可能有所保留。来到剑宗,应该没有人愿意只做外门弟子。面对惊雷柱,想必黄雀会使出全力。如果她顺利过了关,他们只好再想办法,要是没有,便不必再忌惮她。
眼下人回到了凫渚,两人做足了一雪前耻的准备。
杀鸡焉用宰牛刀。沈肃说:“章平,你先上。”
章平得令,直接出剑。
剑光逼近,陈鹊急忙闪开。
这场架迟早要打,她心知肚明。
最近常见“两根竹竿”鬼鬼祟祟,她生怕遭到偷袭,还好他们没有玩阴的。
对战了十几个回合,陈鹊发现,她竟然有点扛不住章平的剑势。
那晚冯宝说,章平天资挺差的,修为一般,她以为她能轻松战胜他,哪知道,是她天真了。
陈鹊节节败退,不禁怀疑人生——难道自己在这里是垫底的存在?
树林里聚集了不少人。
观众到场,沈肃嘴角上扬,到他一展风采的时候了。
“章平,速战速决!”他想让黄雀匍匐在他脚下。
章平不打算停手。黄雀打了他的脸,伤的是他的尊严!他越打越起劲,剑刃用力一劈,击出一道锋利的灵力。
剑气太盛,陈鹊抵挡不住,一下子被冲到十几米外。
“哐——”身体撞上树干。
“咚——”跌落在地。
声响震耳,灵都殿里,坐在木椅上的孟逸嗖地站起身来。
同门互斗,犯了大忌。她必须干预。呵令散开不够,得亲自前去。
金翎摆一摆手:“别急。再看看。”
孟逸犹豫了一下,又坐回原位。
树林上方,章平居高临下立在半空中,神色轻蔑。陈鹊想一骨碌爬起来,可手臂被剑气击中了,痛得使不上力气,只能硬撑着站起身。
木剑断了,没了武器。有也没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腰带落在手上,成了一把翠色长剑。陈鹊心头一喜。
藤妖一肚子怒火。好梦做到一半,被硬生生吵醒,它睁眼一瞧,又是这两个二愣子,没眼力见的东西,得狠狠抽他们一顿。
“你怎么回事?快拿出当初欺负老子的本事收拾他们!打回去!立刻,马上!”
陈鹊:“......”
“你还不求饶!”
章平一脸桀骜,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黄雀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出身贫寒和资质普通给他造成的压抑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他再次出招,非逼得黄雀下跪不可。
剑光袭来,陈鹊赶紧用翠剑阻挡。
然而,她和藤妖之前没有打过配合,加上手臂疼痛,挥出来的效果和木剑相差无几。仅仅三招,她又跌落到十几米外。
陈鹊吐出一口血,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
藤妖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个废柴!笨蛋!弱鸡......”骂了几句,干脆单独冲锋。
片刻后,它也被击倒在地,郁闷得想去撞树。
麻子脸有几分能耐,看来小瞧了他。但是,他厉害有什么用?我们有仙师!
“求助求助,快点求助!”藤妖喊。
陈鹊摇头,顾瞻没有出声,多半是在静养。虽然不甘心,但她希望两位主事能现身平息事端。
孟逸在大殿里来回踱步。章平下手重了,黄雀受了伤,得养几天才能痊愈。
“师兄,我忍不了了。”
“慌什么?同门切磋,又不会伤到性命。要是换成邪魔,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养好。”
孟逸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金翎说得有道理。他的一只眼睛就是被猫妖剜掉的,后来他奋力反杀,挖了猫妖的眼睛才填补空缺。树林里的较量,和真实的战场相比,相差甚远。
“再看一下,如果章平还不停手,我立马前去。”她说。
章平不想停手。杀红了眼的人意识不到自己在触犯宗规,不管黄雀伤得怎么样,躲不开就生受着。
于是,陈鹊刚踉跄着站起身,就看见一道剑气向她冲来。
她想躲,可双腿死活使不上力,顿时心凉。完了,要被劈成两半了,真对不起宿主!
杀气迅速逼近,十米,五米,两米......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剑光倏然出现,挡在陈鹊前面,像一面坚固的墙壁,把腾腾杀气拦截在了另一边。
随即,两位主事现在半空。
孟逸怒不可遏:“放肆!”章平竟然敢下死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金翎没有作声,只是长袖一挥,拎起章平去关禁闭。
孟逸瞪一眼沈肃。沈肃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好自为之!”孟逸呵斥,“还不滚?”
沈肃两股战战,脚底抹油跑开了。
陈鹊惊魂未定,几乎忘了呼吸。
孟逸飘然落地,递上一包丹药:“每天一颗,直到痊愈为止。”黄雀半天不接,显然吓愣了,她重重咳嗽一声。
陈鹊回过神来:“谢谢师姐。”
孟逸心想,黄雀看着柔弱,骨子里有一股威武不屈的倔劲儿,挺好的。“需要我送你回房间吗?”她柔声问。
陈鹊站不稳,但调息一阵子能恢复力气,说:“谢谢师姐,不用了。”
孟逸:“有问题随时叫我。”
保护外门弟子是她的职责。当初是自己申请来做这些,得把事情办好。她说着,又递上一个布袋。
灵都峰每月会给弟子发放一包灵石。不多,仅有三颗。灵石在邙山用处不大,等将来到了市井,可以拿它购买东西。
陈鹊心里乐开了花。剑宗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修仙大派,免费教学、包吃包住、赠送丹药不说,还定期发钱,福利好得不要不要的。
“谢谢师姐。”她双手接住。
“有件事情要问你。”
气氛瞬间变冷,陈鹊心塞:“师姐请说。”
孟逸看一眼盘在地上抽搐的藤条:“它为什么跟着你?”
“我打败了它。”
“确定?”
陈鹊举手保证:“确定肯定以及坚决不否定。”
孟逸轻叹一口气。搭档了几十年,赢过金翎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总是自己押错注?
孟逸离开,陈鹊吃了一颗丹药,原地打坐。
日落西山,身上的痛感减弱,她想削一把木剑。
“咔——”原料落地,着手剥皮。
一道剑气从她身旁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