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兴起救了个神仙,而后他回到仙界,杀害不少同族,为保全己身,将罪名嫁祸于魔族。”
那人无甚表情,淡淡道:“你是想同我说这个么?”
“不、不,不是的!”
纪桓唯恐那人心生误会,急切地撇清:“逢魔谷不复,我担心你身陷不测,这才筹划前去魔界寻你,绝非蓄意构陷!”
“当年救命之恩,我至今未能忘怀,”他展开画卷,在那双碧瞳审视下,亦是展开数百年痴念,“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啊。”
“是么。”那人露出了悟之相。
“那就可惜了。”
他看着纪桓,笑了起来:“因为你报恩的方式,我很不喜欢。”
“更不消说,我不需你的报恩。”
那笑意如寒刃,冻住纪桓全身血液,一时怔在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啊?”
“难道我那时没有说么?”
“救你只是因为,”笑意越深,那人面容愈发惊艳,吐出的字句刻薄,“无趣啊。”
他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纪桓铭记四百余年的恩情或念想,对那人来说,不过是随手放了个逢魔谷抓来的小神仙。
仅此而已。
“那你今夜又为何会来?!”纪桓心头剧痛,连退几步,咬牙问道。
那人答:“多年前落下一把弓,有人替我补好了,前来道谢而已。”
“嗯?不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吗?”蔚止言适时补充道。
那人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看在弓的份上,算是吧。”
纪桓脸色刷然苍白,所念化为泡影,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不如全都毁掉好了。
神色变了几变,雾气中的鬼烬枝疯狂舞动起来。
蔚止言首当其冲。
银弓主人眼色稍沉,抬了抬手指。
那银色箭矢遂驱开浓雾,鬼烬枝以低微煞气为食,然而在如此强烈的煞气前,只能偃旗息鼓。它们被银箭所挟持,团团缠绕在箭身上。
“此事因我而起,就由我与你作个了断。”那人对纪桓道。
不等纪桓回应,银箭呼啸而至。
仍然如同那年带他走出绝境般,箭光璨然,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换成了他的胸口。
银箭穿胸而过,融成一片星芒,原本环绕箭身的丛丛鬼烬枝,悉数涌入纪桓灵脉里。
荒废已久的仙脉里充斥着鬼烬枝,缕缕煞气暴烈地吞噬仙脉,将十三股灵泽冲击得脱离了他的掌控!
纪桓仙根早就不稳,无法承受鬼烬枝对仙脉的反噬,眉目被痛楚扭曲,险些站不住脚。
他凭借鬼烬枝夺取修为时,亡命于他手的神仙也这般痛苦吗?
随着十三股灵泽逸散,夺来的修为逐渐流失。
纪桓心知,这次他真的快死了。
强撑着身体,痴痴望着那人:“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忍受体内火灼的痛意,尽全力将字句说得完整,“死在你眼前,我……也算得偿所愿。”
“是吗?”
那人几乎笑出了声。
“你知我是何名姓?来自何处?还是说,你知我为何成魔,为何觉得无趣啊?”
迎着纪桓茫然情态,他笑得益发深刻:“你看,你一概不知。”
“你痴迷的,不过是道臆想出来的妄念。”
他笑面依旧,收起银弓,冷酷地道出:
“是那幅画啊。”
纪桓瞳孔骤然凝成一线,脸上血色尽褪了去。
惨淡眼珠看了看那人,又回到怀中视如珍宝的画像上。
画中人碧瞳莹莹,朝他浅浅地笑。
他终究死于那双碧瞳的注视里。
操纵鬼烬枝之人死于鬼烬枝反噬,仙脉彻底毁灭,在鬼烬枝煞气焚烧下,怀抱着画像,同归于尘土。
终焉之时,浓雾散去。
陀地花之雾解除,姜曜率领众人赶来,方寸司官兵有序前往医馆,只余姜曜数人驻守河畔。
岸边四位医仙昏倒一地,被医仙带去治疗,另一旁,衰败的鬼烬枝里飘出一星余烬。
像是哪副画卷的残页。
姜曜寻见蔚止言,万幸不见少尊受伤,仍愧疚难当,大有请罪之势。
“姜曜来迟,望少尊责罚!”
“无事,小曜不必自责。”蔚止言安抚道。
回头一眼,此前那人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唯剩一把银弓悬停半空。
“小曜,你们来时路上,曾遇过身有煞气之人吗?”
姜曜:“不曾,所探煞气尽出于白鹭渚上。”
“这样么。”
“少尊此问,莫非纪桓还有同谋?”
“不,此事尽是纪桓一人为之。今夜他急于出逃,不慎被鬼烬枝所噬。”
蔚止言三言两语交代完因果,其后拾过银弓,笑了笑。
绝口未提第三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