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川之事说来话长,但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前任幽川骏阳县县丞廖长生。”穆尔淳红了眼眶。
“便是幽川上报朝廷的奏折里所说的通渠罪魁祸首?”傅缨假意这般道,随后观察着穆尔淳的脸色变化。
“他不是。”穆尔淳急忙反驳,意识到失态后连忙垂下了头。
来见穆尔淳之前,傅缨才打探过廖长生的消息,奈何除了里正,民众似乎并不愿多提及,只好作罢,现下看这穆尔淳与其关系匪浅,应当是相熟的,这下方便了许多。
“一年前,下官被分至此地任官,担廖大人的副手,起初并不能适应其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可久而久之却发现,廖大人于下官而言,亦师亦友,他总是潜移默化的教下官许多事情。”
“所以二蛋他们无故殴打你,也是和他有关?”
“不怨他们,是下官有罪。”穆尔淳自嘲着。
“廖大人命运多舛,本是先祖帝时期的举人,奈何一朝失势,名声日减,后因性格过于刚正不愿附和领导,于是被流逐打压,然其一生兢兢业业,不谋权贵,一心为民,任职骏阳县丞后,为解决当地民众用水问题,自发组织民众修建水库存储雨季的水,故而被当地百姓亲切称为‘吃水先生’。”
原来此人还有这般经历,不过最后一点倒是和傅缨了解的对上了。
“然而,其虽名长生,结局却不得而终,王爷或许不知晓,廖大人只是一枚牺牲的棋子罢了,一朝枉死之后,就连尸身都未曾找到,自缢的三千民众因皆受过其恩泽,被欺压至今,早已无家无亲,眼见着上头将他的死讯轻拿轻放,打算息事宁人,为了将事情闹大这才不得已出了此招,不过,纵使身死,亦不后悔。”
“下官很后悔,当初,未能及时站出来为他说上一句话。”穆尔淳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那这廖长生如今可有亲人在世?”听完这位吃水先生的过去,傅缨内心一阵郁堵。
穆尔淳点了点头。
“他有一幼女,名为初月,乃晚年所生,妻子病故后,此女患有少语症,鲜少露面。”
“她现下何在?”
“下官早已将其认作义妹,廖伯出事后,我本将其安排在府上,谁知……如今竟没了踪影。”穆尔淳垂下脑袋,眼中无比自责。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无故失踪?”傅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缓缓走进穆尔淳,一字一句道:“还是说,穆主事早已知晓她被何人带走,所以说这番话,故意在糊弄本王?”
穆尔淳惊慌,连忙下跪求饶。
“下官惶恐,英王殿下,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至于义妹她…下官确实知道在哪,下官、下官……”穆尔淳似乎在考量什么,跪着的身子突然直了起来,眉眼也多了份凌锐之气,望向傅缨,冷不丁来了句。
“只是王爷,下官可以信你吗?”
傅缨没想到他会问这般直接,于是点了点头。
“本王奉陛下之命彻查此案,那便会尽心办差,更何况除了本王,穆主事好像也无人可托了吧,来之前本王便想过,幽川疑点重重,其中定有蹊跷,现在发觉,本王的预想不错。”
穆尔淳轻笑了声,似乎有些颓然。
“王爷,您是陛下宠爱的皇子,近年来行事雷厉风行,在朝中名声四起,下官也有所耳闻,只是幽川并非王爷想象的这般简单,其背后涉及势力,恐怕就算王爷亲临,也未必能揪出那人。”
穆尔淳直视着傅缨,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你倒是直接。”傅缨笑出了声,“起来回话,如实说吧,本王督察刑部以来,就没有怕过的案子。”
“王爷既然去过夜广村,想必也听闻夜广河和钱山了吧。”
“确实听里正提过。”
“钱山位于夜广村近十公里外,临近夜广河,所谓的通渠溃败,不过是上位者掩盖自己罪行的嘘头罢了,投河自缢事发之后,从骏阳城里前去夜广河唯一的道路被当今刺史下令堵住了。”
“可能王爷不理解,那下官便直说了,王爷可知晓那钱山有什么秘密?王爷可知为何骏阳县的徭役比其他地方重许多?王爷可知为何周遭村里的男丁越发稀少,一去不回?”穆尔淳突然望向傅缨。
“钱山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傅缨反问道。
“下官也是偶然从廖大人嘴里得知,莫约两三年前,钱山无意发现一处小金矿,当今刺史知晓后秘密派人前去勘探,得知钱山可能还有更多的金矿,于是他便开始筹划挖山采矿之事,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投入不少劳力和财力,廖大人劝阻无效,得罪了刺史大人,从当时的县令被降为县丞。”
“可钱山本就地质不稳定,易被北方暴雨冲蚀,数月前的那场暴雨,山体滑坡滚落河道,这才致使河水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