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从梦魇中惊醒，一身冷汗，目光茫然。

他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已回到家中，正置身于后山莲池。

清风徐徐，不温不凉。

天空之中日月旋转。

他沐浴在一片日月光华笼罩之中。

恍惚间微一侧头，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看书的玉微。

他身前点着一只小泥炉，炉上搁着一只含苞待放的荷花釜。

釜里不知在煮着些什么。

指尖捻过书页。

似是感受到通天的注视，玉微将目光投注过来。

玉微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天生的凉薄，在回眸时正正好好与通天梦中模样重合，惹得他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恼恨失落。然而待玉微目光落下，长睫微掩，那一对深黑眼眸里就自然而然地落进了暖色。

这般，就与梦中不像了。

“如何？”

敛起书卷。

玉微这样问道。

“我伤着你了。”

眼睛盯着玉微，通天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么一句答非所问。

“没大碍。”

玉微闻言轻笑，将袖一拂，让出了一身冷汗的通天再次一身干爽整洁。

而后，他面对仍旧盯着自己的通天，话锋一转，又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了回去。

“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又碰到巫门的巫神了？”

“……”

两个问题，让通天一阵无言。

他似是觉得难以启齿。于是，他采取的策略就是直直地盯着玉微，面无表情，好像是想要跟玉微比一比耐性。

这是老毛病了。

扬了下眉梢，玉微干脆地收回目光，重新展卷阅读，将幺弟晾在那。

左右以他对通天的了解，原也不必非要通天回答些什么。有些时候，这样一个态度，就足以玉微对他所历梦境猜个差不离。

见状，通天松了口气。

但短暂的窃喜后，通天又不觉有些气恼。

不知怎的，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了。

“我没想走远！”

一言出，通天就忍不住地后悔。

他恼恨地咬住了牙，打定主意玉微若是追问的话，绝不会继续说一句话。

然而，他等了半天，玉微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全程连眼都没抬一下！

“……”

玉微这个态度，让通天忍不住磨了磨牙，恼得心肝儿都在疼。

将头猛地撇向另一侧，他盯着大莲台青碧的叶面和远处的一线水光看。

但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甚意思。

玉微的气息近在咫尺，是一贯的清远悠长，绕得通天心头莫名发痒，有心回头跟玉微说话，却又拗不过气。于是他索性将两眼一闭，就着日月星光的铺盖，准备一睡解千怒。

只是，此刻通天却忘了自己此刻梦魇未尽。

在“浊气”的纠缠下，他只是略一入眠，之前所梦就跳入脑中！

“！”

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通天面色发白，忍不住侧头去看玉微。

玉微的姿势与刚才没有什么分别。

然而在某一瞬间，玉微的身影却与通天梦魇中的身影重合——有刺目的猩红，从那一片雪白的衣袍下渗透出来。

“二哥……”

通天的声音变得沉闷而喑哑，尾音甚至带颤。

这样的一声二哥令玉微不禁一顿。

‘二哥。’

心中将通天对自己的称谓细细咀嚼了几遍，玉微似有触动。

但下一刻，这一番不知深意为何的触动，最终只是化作了暖意，悄然沾上眉梢。于是他放下书卷，看向通天，清冷矜持的声线也似乎柔和了些许：“既然醒了，就莫再睡了。”

此时，炉上荷花悄然盛放。

内里蕴藏着的清香也在瞬间萦满了莲台。

玉微将釜中的莲子羹盛了一碗出来。

他一手托着琉璃盏，另一手用汤匙舀了一勺冰成冻的莲子羹递到幺弟唇边：“静静心，便是想睡，也要先将你体内的浊气驱散。”

“……”所以你就给我煮了能够静心的莲子羹吗？！

“咔！”地一声脆响，面无表情地张开嘴的通天牙齿重重咬合，在琉璃汤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似乎是在拿汤匙泄愤一般。

“你就不想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想。”

“然后呢？！”

“……”

“咔嚓！”

终于没忍住在玉微喂自己下一口莲子羹时咬断了汤匙。通天恨恨地把断掉的汤匙“呸”了出来，咬牙瞪着面不改色甚至眼里仿佛还噙着戏谑笑意的玉微。

“玉微你这个！！！”

要不是还被封印封在莲台上，通天此时大概已经跳起来掐他脖子了。

事实证明，莲子羹除了好吃，对通天而言没有其他的作用。

“所以，你梦到了什么？”

为了不继续刺激幺弟的情绪，玉微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就通天刚才的问题问了下去。

虽然他并未指望通天会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