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醒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北三星寒冰期的第一场雪。

浑身是伤的人鱼看着自己幻化成形的双腿，无力地靠在人造树干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漫天飞舞的雪花就像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即便挣扎在空中盘旋着不肯下坠，终究还是会落地。

但……逃亡还要继续。

两族和平已久，佐伊不知道那些人类为什么要追捕自己，但从他在海底的观察来看，入侵者应该就是和人鱼一族主动签订两族和约的齐温两家。

这些无耻的人类，居然敢这般戏弄人鱼族？

他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佐伊用身旁脏兮兮的灰色长衫把自己裹紧，然后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打算找一处最近的水源好好地休整一下。

只是，天空中落地就化的雪花阻拦了他前进的脚步，湿乎乎的地面让人鱼才走不到十步就被绊倒在地。

满地的雪水和他身上溢出来的血液混成一团，银紫色的卷发也被迫拖在了地上。

佐伊觉得自己像一条即将搁浅的鱼，似有若无的水意折磨得他近乎崩溃，尾部的伤口更是让他无法站立。他努力地想站起来脱离困境，但身上又被先前入侵者残留的上位法则压制得用不出力。

到了最后，佐伊甚至都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地上走，还是在爬。

他趴在地上，想用手肘用力地支起身子脱离泥泞，但下一秒又重重地跌回了雪水里。

人鱼反复的挣扎间，双腿也逐渐被浸湿，甚至隐隐有了化尾的前兆。

就在佐伊绝望打算放弃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人类忽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人鱼有一项天赋技能———观心。

佐伊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认定了来人是自己的求救目标。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个人有一颗佐伊鱼生以来看到过最干净纯粹的心脏。

传闻识心可识万物，如果一颗心的纯度越高，那它的向善和纯良度就越高。

即便种族不同，但亲善的人鱼本能，还是让他渴望靠近至纯之物。

佐伊觉得自己大概是还能抢救一下，于是他伸出了快变成蹼爪的手向那人的方向尽力抓去。

“救我……”

人鱼低吟的叫声如同情人暧昧地低语，让路过的温喻脚步一顿。

她有些不自然地回头打量着佐伊灰成煤球的脸和那条半露不露的烧焦鱼尾。

佐伊见温喻停下了脚步，于是更加卖力地说道：“我被人类恶意捉到了岸上，现在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您能救救我吗？我害怕再被他们抓回去……那些人说不定是要杀了我。”

温喻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回道：“你是人鱼，人鱼怎么能留在人类社会？要不你再撑一下，这场雪估计还要再下三天，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游到前方一千米处的思格里湖里。即便你被人发现了行踪，追你的人也不可能抽干划定保护区的湖水，逼你出来。”

被拒绝的佐伊咬着牙，坚持着没掉小珍珠：“我现在都快要死了，求求大人救救我。冰封期一来，人类的浅湖根本不够人鱼生存，我现在身上还有伤，根本撑不过一个小时就会死……请您带我走吧。”

温喻面前的人鱼半垂着眼，如果忽略此刻的一身污泥，倒也勉强能称得上是魅惑妖精。

她忽然想逗逗佐伊，于是alpha故意在脸上装出为难的表情：“我们种族有别，你身上的伤应该就是人类所为……可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向我这个不明身份的敌类求助，我是应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该说你是傻？”

佐伊拽着温喻的裤脚不肯松手，求生欲在此刻瞬间爆发：“有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大人既然知道我是被人类所伤，您难道就真的忍心见我死在您同类的手里？您这么善良的人，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在陆地上吗？”

‘善良‘的温喻看着自己洁白的裤脚忽然多出来的黢黑巴掌印，有些嫌弃地用纸巾将人鱼的泥爪子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我现在如果不救你，你应该也会靠自己的本事游到湖里。你与其跟我在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尽早努力往湖里走。”

温喻说完这句话，作势就要离开。

“你！！！你们人类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佐伊要气晕过去了。

说好的用至纯之心都是大善人，怎么他眼前这个就是对自己这条快死人鱼都能无动于衷的怪人？

温喻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她半蹲在人鱼面前慢条斯理地欣赏着他欲哭无泪的模样。

“不是说不管我吗？你现在又想干嘛？”佐伊顶着一脸泥，愤愤道，“我这次不要你帮了，你快点走！”

温喻伸手拂去他眼睫上的雪，温柔地笑着：“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佐伊没骨气地躺在地上哼哼着：“如果你要想帮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再帮一下吧。”

温喻将佐伊半抱起来，将自己脱下的外袍小心地系在了他的腰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