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李岸笑了两声。“我对下属，一直不错，也不期待他们对我感恩，只要不在我背后捅刀子就行。你说得对，野田敏明把我请了去，逼我写信举报了冈山雄二，我发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是我疯了。”

“既然要死，我还是愿意做个明白鬼。这件事不是你和我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不是为了自己才杀的小郑和金忠祥，不是因为毛戴挡了你的财路而杀害的毛戴。你们地下党更不是因为单纯看我李岸不顺眼，所以才逼李忠国来杀我，虽然可惜他本事大一些，被他跑了。”

“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思索，我认为向冈山雄二或者军部举报你，结果只能是，冈山雄二‘忍痛牺牲爱将’，他再换一个人来信任。但这一切的背后是你吗？你能数次逃脱惩罚、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机会对我的同僚、我的手下下手，冈山雄二难道轻飘飘说一句，‘方君对于他的错误愧疚难当，已经自裁了，方君是大日本的忠诚间谍’，就可以逃脱惩罚了？”

“我和地下党是你死我活，你没做错什么；如果你真的是冈山雄二不可多得的狗腿子，那他做错事你连坐，我也没做错什么。你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方别愕然。

野田敏明终于回来了！

这名特高科的长官有些心事，但见到方别二人之后，脸上又划过了大大的笑容。

“两位谈的怎么样？方先生又考虑的如何了？”

方别想了想，说：“我愿意开口。”

他又说：“说些真话。”

“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这些年战战兢兢。和你们也没两样，杀人杀到麻木，谎言把自己都骗了去。”

野田敏明的脸上同时出现了欣喜和轻蔑，显得他假模假样的安抚十分扭曲。“今天之后你就可以休息了……”

方别又摇了摇头，用平和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岸，道：“李岸，你错了，我也错了，我和你有一点关键不同……”

“时间有限，请你交代冈山雄二的罪状吧！”野田敏明嚷嚷道。

“信仰这东西一文不值，但今天，我至少知道我这一辈子没白活，能让人明是非，哪怕所有人不认，我自己认就够了。还得感谢李科长。你这副鬼样子，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野田长官看低我了，”他戏谑地笑了笑，“都是做情报这一行的，我就算出卖冈山雄二，也得卖个好价钱。看着李科长的样子，您给得出什么价钱？还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何必重蹈覆辙呢。”

野田敏明受了戏弄，倒也不生气，道：“卫兵……”

方别说完。看到野田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他为了扮演好他无畏的角色，也跟着笑了。

“野田长官！海军长官们叫你过去！”

哒哒哒哒哒……

轰隆！！

“什么声音？”

顺着摇晃的船舱，又一名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长官，外面雨太大，好像船碰到了什么，船舱进水了！得商议怎么处理那些俘虏！”

“废物！笨蛋！”野田敏明大嚷大叫。

野田敏明再一次匆匆离去。李岸靠在门上，冷哼一声：“信仰？方干事还准备讲一讲红色理论？我洗耳恭听！看你能不能说得让我当场投共！”

“地下党方先生，不如讲讲你为何会从火车上被抓下来，以你的性格，为何没拼命反击，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我上火车的时候，我就觉得戴老板不一定真的对得起兄弟，不一定会乐意使用资源替我更名改姓，让我颐养天年。我只是试一试，果不其然被人抓了下来，到了这种时候，我再杀几个你们的小卒子，有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戴笠心上里蒙了几斤猪油。又把我卖了几斤猪肉的价格，但咱毕竟是士兵，是军人，自己选的这条路，能怪谁呢。”

“冈山雄二，我不信。同志，我不信。局里的长官，我也不信。大东亚共荣？什么鬼话！但我至少我爱这个国家，我相信战争终将走向光明的未来。我还有信仰，这是我和你李岸最大的区别，我信国家，没我会变的更好。”

“那你怎么解释李忠国才是学生探子？”

方别有些遗憾，他刚酝酿好情绪的。虽然是个国民党反动派吧，但也算得上个威风八面的角色，是个好角色，让他回忆起了当年的感觉。

但如果李忠国，或者他的组织会选择营救他，他就不能把故事讲下去了，不能把身份确凿了。

他还需要一个半自由人的身份。

方别戏谑道：“只是个故事，李岸科长当什么真？野田长官说无趣，我讲个故事解闷吗，李科长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李岸瞪了他一眼。

“我奉劝你不要拿野田敏明消遣，你受不住。”

方别沉吟片刻，道：“李科长，你觉得李忠国会来么？”

81、

“他可能来，你的组织也可能来。”李岸道，“但最好别抱太大的希望，这艘船有六十多名日本军官和士兵，即使其中一半是返乡陆军。还有另一半士兵全副武装，弹药炮火都是齐备的。李忠国……”

“他身手确实不错，却以取巧为主，在机枪面前，”李岸干脆道，“只会被打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