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李忠国炸毁监狱？
斋藤苍又看了一遍那篇报告，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冈山雄二手下中国人的牵强附会，并无实质证据。
不过，他倒是没耐心去做解谜游戏。
他可以直接问到谜底。
在斋藤苍的反复逼迫下，李忠国被迫提出，把工厂挂名转让给他一名亲戚，好“更受他管控”。斋藤苍看来，他这是为了避免被别的权贵插手，让他丢了乐子。
斋藤苍并未让亲戚插手管理或收走对方的利润。不然他就没把柄了。
因此，斋藤苍拍了一封电报给那家工厂，自报家门，说要联系李忠国。
经理说让他提供一个联络的号码，李老板会主动联系他。把自己的号码拍给香港时，斋藤苍想，那家工厂的人还真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被通缉？冈山雄二这次是被人彻底小瞧了啊。
还是说斋藤苍无意之举，帮到了李忠国？让工厂的人没有受到牵连？
“斋藤君，有找您的电话。”
“给我接进来吧。”
大约花了十秒时间转接。
“是斋藤君吗？”
“……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斋藤苍夺去了对话的主动权。
“斋藤君，怎么称呼都可以。”
“来见我，你还敢吗？”
“斋藤君，您无法拿工厂威胁我了。您拿去吧。”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很平静。“我听说您的刀已经染血了。您还需要找人试刀吗？”
“那是地下党的血。”斋藤苍不知为何要向一名中国人解释，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舍得？”
“工厂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道具’，我并不在乎工厂的蝇头小利……”
“好吧。李老板，不过你好像已经不是老板了。”
斋藤苍有些恶意的笑了：“听说你离开hei帮之后做了一件大事，现在像只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我没想到你有和冈山雄二做对的能耐，所以，监狱是你炸的吗？”
“……你哪里得到的情报？”
“领事馆正式的调查结果，但我并不完全相信这个结果。”
“……嗯。是真的。”
“哈哈，好吧，我不管你是不是给人顶黑锅。你能逃脱追捕，听说一周前还打伤了宪兵队里几名军人。你够资格做我的对手！如果我赢了，我会给你一个武士应有的结局。你不会再说不敢杀我了吧？这会是一场公平的对决。不来，后果你知道的！”
“我可以见你，也可以死。”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说。“但决斗只会是毫无意义的……”
“你说时间地点。我一个人去。”斋藤苍立刻说。
……
上海，一处公园的荒僻处。凌晨5点半。
斋藤苍一个人来了。
斋藤苍晚到了五分钟，这是意外，也是刻意，他在周围转了一圈，寻找李忠国的伏兵。除了常年的佩刀以外，他还带了一把手.枪。斋藤苍想，他这次不会软弱了。
最后并未发现伏兵，除非地下党或者hei帮藏在湖里。
斋藤苍没料到没有埋伏。
甚至，站在湖边的男子还在钓鱼。斋藤苍因没有撕破对方的面具而有些不爽，认定李忠国要么是被"朋友"放弃了，要么是根本没有朋友。左右斋藤苍不相信，中国人在山穷水尽之前会对他讲信义。
男子腿边放了一只小桶，桶里有两条鱼，不远处燃起了一个微型火堆，火堆旁也用树枝插着几条小鱼。
“你就靠这样躲避追捕？”斋藤苍很诧异，又冷笑道，“为何不跑去山里？”
“……我有留在上海的理由。”李忠国只是片刻地回头，确认了斋藤苍是一人赴会的，便又去关注他那鱼竿。“您稍等片刻，我想让您看一样东西。”
“钓鱼的手艺不错。”斋藤苍看见火边摆放着一个包裹，包裹里不像装得下刀，最多有手术刀。火堆旁有一只七八寸的水果刀，内脏可能就是用它处理的。斋藤苍有些不爽。难道到这时候，对方还要推辞？
他又看了看李忠国手中破破烂烂的钓竿。“钓具非常糟糕。”
对方开始抖动鱼竿，斋藤苍沉默地看着，但不消片刻他就厌倦了。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斋藤君，请您盯紧水面。”
一只鱼被钓线拉出水面，划出一道不错的弧度，以及水花。鱼可能有一斤了，是哪种鱼呢，斋藤苍认不出来，他对钓鱼本无兴趣。李忠国将鱼晃到了他的近处一米远的位置。
“请您自己确认。”
斋藤苍正在纳闷，但他仔细观察那条还在挣扎的鱼，……在晨光下带着晶莹水珠的鱼钩，竟是挂在鱼鳃上的！
“你看我的鱼线是不是比较硬？我眼疾手快，可以像用鱼叉刺鱼一样，把鱼钩挂在鱼脆弱的地方。饵料是撒在水里的，把鱼吸引过来。”
“我钓鱼不需要鱼钩上挂饵料。我曾经坐了两个月的轮船，从欧洲回来，当时船上物资非常紧缺，我不得不想办法海钓补充食材，帮了我不小的忙……”
斋藤苍听得昏昏欲睡。
斋藤苍不相信，但他无兴趣深究。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斋藤君，我不跟你比试刀法，就和这钓鱼一个道理。您接受过刀法的训练，我没接受过。若我赢你，也绝不是因为我有勇气或者刀法好，而是因为我眼疾手快，另辟蹊径。你若赢我，也无甚乐趣，因为一开始双方只有一方赌上了性命。我一直拒绝，是因为这场比试一开始就不公平。”
“那你为何要见我？来送死的？”
湘微微一笑，“但我不愿意看工厂的手下跟我一起去死。”
斋藤苍威胁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你的耳目。我该履行我的本职工作，是不是？除非你买通我。”
“我不敢让他们参与进我的行动。他们背叛我无可厚非，没有任何人保护家人的努力应当被外人指责。更何况他们还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湘平静道。
“呵呵……”
“所以，您会真的搞屠杀吗？虽然我无力左右，但想了解您的立场。”
“你太小看我了！”斋藤苍道。
“既然这样，我放心了。感谢您能和我达成一致。我恳求您不要把被欺瞒的怒气发泄到他们身上，如果您愿意替我照看手下，我感激不尽。”
对方熟练的处理鱼的内脏，并开始烤鱼。
“你！”
斋藤苍强行压下怒火，认为这只是对方不懂武士道精神。
他想了想，让了一步，“只要你打赢我，我也可以庇护你，你毕竟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大夫，军部那边我有办法。”
“斋藤君，你是军人，您对军队里盛行的意识形态并无真正的反抗之意。我不会为您改变立场，也不会为您办事。”
“我精通逃亡的技巧，即使被通缉也能还过得去，我也不畏惧被出卖，就像您电话里说的那三名宪兵，我可以从他们手下逃跑。这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是个亡命徒。把普通人扯入亡命徒的计划是很麻烦的。”
斋藤苍安静地听着，李忠国的日语比年初流利多了。也许让李忠国活到战后，能救很多人的性命，或许其中还有日本人的性命。但对方拒绝了为皇军服务。他虽有惋惜，但仍下定决心。
强国之路无义举。战争无义战。
在这一刻，斋藤苍想，如果他是一名美国或者英国的士兵的话，或许真的有机会相信人道主义。
他斋藤苍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国家给他的厚待，不是为了让他使性子的。
他能够十年如一日地练习刀法，家里能让他加入最出色的几家道馆之一，他能够锦衣玉食，甚至能够加入海军而不是更低劣的陆军，都是国家给予的。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是一名合格的日本贵族的基础上。建立在他和农民不同，不仅会为了国家去死，而且还有他自己的“尊严”，不仅会听从命令。他斋藤苍享受到特殊待遇，便不能和农民一样肆意妄为。
李忠国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大夫，放虎归山可一可二不可三。既然他和地下党都默认监狱是李忠国炸的，搜捕必将占用上海大量的资源。
斋藤苍不能左右冈山雄二的意志，便只能用他的方式，结束这场闹剧。
不，没有那么多大道理！
他就是想和对方一战，看李忠国在刀锋面前是什么反应！
湘吃了一些鱼肉。将剩下的用油纸包包好。
斋藤苍将手.枪郑重地放在了树旁。“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湘看出了他的意图。“既然如此，您挥刀吧……”
“你的刀呢？手.枪也可以！你大可选择擅长的武器。”
斋藤苍一度认为对方会赤手。仅凭他对弱者的了解，他们不愿意正面对抗，更愿意继续赌他不会杀死手无寸铁的人。
湘笑了笑，翻找半天，从兜里掏出那只刚洗好的，剖鱼用的小刀。
斋藤苍想，这是对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