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翻了个白眼。
一个破旅行社,吹得牛逼轰轰的,真把自己当□□了?
“第三,这几天,谁花钱多,谁花钱少,我心里门儿清。呵呵,某些人——”
导游加重语气,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常乐身上。
“一分钱不花,就想占便宜,这种人我们不欢迎!麻烦以后也不要报我们的团!”
常乐勾起唇角,回她一个轻蔑的笑。
说得好像我很舍不得你似的。
全国导游千千万,你踏马的最稀烂。
导游鼻腔重重哼气,收起话筒,坐回了座位上。
常乐捶了捶后背,将衣服垫在腰后,双臂抱怀,双腿大喇喇地敞开。
管他呢,先睡觉。
一觉醒来,大巴车还在高速上行驶。
再一觉醒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
又一觉醒来……
怎么还没到啊?
常乐打了个哈欠,转一转酸痛的肩膀,再扭一扭僵硬的腰身,感觉自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所有零件都生了锈,活动起来嘎吱作响。
直到深夜十点多,大巴车才驶出高速。看到收费站上“青江东”三个闪亮的大字,常乐感动得都快落泪了。
终于活着回来了,不容易啊。
在外头遭了罪,才知道家有多好。
有热乎乎的饭菜,有暖烘烘的被窝,有可以躺、可以坐、可以随意打滚的沙发,有热情洋溢的小狗,还有永远不会对她恶语相向的家人。
常乐鼻子一酸,眼眶发热。趁姥姥没注意,她转过头,飞快地抹掉眼角的泪花。
大巴车一路走走停停,陆续有人下车。到教师小区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常乐和姥姥拖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地朝小区走去。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翠姨和孙婆婆相互搀扶着,一个挺着腰,像怀了个大西瓜,一个驼着背,像背了一袋大米。
“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孙婆婆一边捶着腰,一边叹气,“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遭这种罪。”
翠姨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非要报名。”
常乐忍着双脚的肿痛,小跑着追上她们,说:“孙婆婆,翠姨,我听导游那意思,咱们在购物点买的东西,其实是可以退的。你们要不去打听一下,能退就退吧。实在想要那个什么枕头、什么锅,在网上买也是一样的。”
翠姨一愣,看了看孙婆婆,神色有些为难,“可是,我怕那个导游报复我……”
“一个小流氓,你怕她作甚啊!”常乐不屑一顾道,“别信她的,想退就退。她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就报警呗。”
翠姨犹豫不决,“我再看看吧。”
常乐说:“你别看了,你直接跟俊臻哥说吧。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一句话说到翠姨心坎儿上了。她脸上浮起笑容,语气满是骄傲:“行,我明天就跟他说。他见多识广,又有主见……”
正说着,小区主干道的尽头忽然出现一道炫目的蓝色,闪烁不定,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一辆救护车闪着灯,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谁家出事了?”翠姨皱着眉头问。
“谁知道呢?”孙婆婆叹了口气,“咱们小区老人多,天又冷,老人最容易犯病。”
常乐的心猛地往下一坠。
老人?
姥爷一个人在家,该不会是他出事了吧?洗澡滑倒了?没吃晚饭饿晕了?还是突发脑梗或心梗了?
姥姥跟她想到一块儿了。她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拨通姥爷的电话。
嘟了十几下,还是没人接。
“姥,赶紧回去看看。”常乐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提起行李箱,回头跟翠姨和孙婆婆道别:“我们先走了。”
两人一路上健步如飞,小跑着冲进单元楼,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姥姥的手都在哆嗦。
终于进了门,家里一片漆黑,常乐打开灯,大步冲向卧室,直到听见姥爷那如雷的鼾声,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姥姥紧跟在她身后,冲进卧室,对着床上睡得正酣的姥爷打了一顿王八拳。
姥爷一脸懵地睁开眼,看着怒气冲冲的姥姥,迷迷糊糊地说:“啊?你们回啦?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姥姥拿起他放在床头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姥爷仍然一头雾水:“我睡觉了怎么接啊?”
“睡得跟死猪一样,雷都劈不醒你。”姥姥急促地喘着气,抚着胸口,“哎唷,吓得我哟,心脏病都要犯了……”
常乐笑了,拖着行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常乐被一只手摇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林文娟坐在床头,手背覆在自己的额头上。
触感微凉而柔软。
“好像不烧了。”林文娟又晃晃她,“吃药了吗?”
常乐含糊地说:“吃了……妈,你起那么早干嘛?”
“上学啊。我们这周就开始上课了。”
“……那我送你。”常乐挣扎着要起身。
“哎哎,你就别折腾了,今天让你爸送。”林文娟把她摁回床上,给她掖好被子。
她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常乐,一时没有说话。
常乐重新闭上眼,半睡半醒中,隐约听见她说:“昨天晚上,易诚他爸出事了,你知道吧?”
“唔……”常乐依旧闭着眼,含混地应了一声,“是吗?”
林文娟见她睡意昏沉,估计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常乐蓦地睁开眼。
谁?易诚他爸?易叔叔?
她腾地坐起身,直愣愣地盯着林文娟。
“……啊?”
林文娟回头看着她,一边系围巾一边说:“昨天晚上出的事,已经送医院抢救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你今天要是有空,就去医院看看他。”
常乐呆呆地点头:“行。”
一颗心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